第107章
她的瞳孔如蛇般竖立。
“你终于来了。”陈蚀说,朔念低头,心口的洞几乎不再流血。
这就是她的终点?
陈蚀的身体拉长变形,细碎的鳞片摩擦着发出声响,很快,她变成了一条人首蛇身的怪物。
细长的尾巴摇曳着,而陈蚀毫不在意,一口咬了上去。
衔尾蛇。
——循环。
看到陈蚀咬住尾巴的瞬间,那些重复过无数次的记忆如洪水般袭像朔念的头脑。
她看见,自己无数次轻而易举地杀死过衡念。捏碎骨头,嚼烂血肉,得意洋洋地藏在对方的身体里,在衡念的亲友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留情地屠杀掉它们。
最后在细细品味着对方的绝望,毫不留情地咬碎她的灵魂。
而每当她这么做了,时间便开始回溯。
“你做了什么?”她几乎尖叫着望向人首蛇身的陈蚀,这个女人影响了时间,用这种如同儿戏般的手段,将朔念无知无觉地困在一段轮回里。
“我说过。”蛇尾被陈蚀咬在口中,她开始缓慢的咀嚼着蛇的身体,但这个举动并不影响陈蚀说话。
“一旦你回来,你就会永远死去。”
“不过,看上去你不怎么听劝呢。”蛇窃笑着,血从人口中滴落。
朔念的胸口闪着光——金色,却并不温暖,它莹莹发光,如同一个定位器。
即使是不愿意思考的朔念也明白了。
这就是衡朔存在的意义。他是个定位器!
蛇慢慢咬着自己,而朔念看着她,心中只有一种不安。
“你也该死去了。杀了三千六百七十一个,不三千六百七十二个同族,撕裂它们的灵魂,这才换来的人生,也该还回去了。”
蛇的嘴巴大张开,牙齿苍白,吞噬躯体的速度明显加快。
“时间啊……多么琢磨不透的东西。”陈蚀说,“想知道原因吗?为什么我能让时间陷入一段轮回?”
死到临头,朔念变得格外平静:“为什么?”
“陈蚀。”蛇说,“我是说,原本的陈蚀。那个在你心中如空中明月般的女人。”
“什么样的家族会给自己的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蚀,败创也。”
“她的家族从未期待过她的诞生。”
“既然这个世界,有你和我一样的生物,那么,自然也存在着其他的……意识。”
蛇吐着信子:“不过,那并不重要。”
蛇咬下最后一口之前,黄金的竖瞳盯着朔念:“死亡不是终点。你会在永恒的时间锁中死去。”
“不,不好意思。”蛇说,“我说错了。”
“你会在永恒的时间锁中不断死去。”
第99章 退潮
◎梦如潮水。◎
“砰嗵、砰嗵——”
这个奇怪的节律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种富有生命力的节奏,轻轻地唤醒了她沉浸在长梦中的意识。
正如同第一缕落在眉目间的阳光,那样轻盈而温暖。
接下来是肢体周围传来的温暖,被水汽蒸湿的皮肤紧贴着她的皮肤。而在意识的深处,被撕碎的神经不停息地传来阵阵抽痛。
黑沉的意识中,久违地出现了孱弱却坚定的光辉,她的视野陷入了一片茫茫的白色雾气,下一秒,衡念睁开了双眼。
很快,熟悉的,夹杂着柑橘或柠檬香气地味道涌入她的鼻尖,那是本该陌生的气味,却在此时带给她久违松弛感。
她的身体卷曲着,膝盖内侧和脊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的身体正处在颠簸的移动工具中。
衡念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断开的思绪在此时重新开始运作。
有人正抱着她拼命地奔跑着。
熟悉的脸孔落入她的眼中,是乌沉雪。
“……你醒了?”他的呼吸急促,低头看向衡念,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喜。
他的眼睛很亮,看向衡念的眼神是那样的炽热和赤诚,衡念很难说清自己的感受,乌沉雪无数次坚定地选择了她。
而此时,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只感觉那双金绿色的眼睛是那样的漂亮。
衡念抬起眼,乌沉雪苍白的脖颈之后,是正在坍塌的世界。
无尽的水池和恢弘的酒店正在崩毁。
细碎的水珠被强大的毁灭力量抛扔在半空中,人造光源下,竟然折射出瑰丽如彩虹般的光泽。巨大冲击力溅起的蓝色瓷砖深浅不一,在半空中构建了一片小小的海洋,随后一一落下,在坠落的同时化作飞灰。
而恢弘的旅馆同样正在变得破败,衡念亲眼看见一个霉点在瞬间吞噬了整张白墙,再一点点地吞噬掉墙壁,门框变形,在剧烈的震动中迸裂出细小的木刺。
这些曾经困住衡念和乌沉雪的景色正在一点点消失。
每一块瓷砖、每一扇通向未知的大门正在一点点崩解,随后化作细碎的尘埃,被黑暗一点点的吞噬。
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色正在追逐着他们。
她又眨了眨眼。
大脑里有一堆混乱的记忆,除了来自花园中的往事,还有或多或少,带着血腥气息的痛苦记忆。死者正在向她大笑,凶手倒在血泊,诡异的影子上下纷飞。
它们一起在脑海中翻滚着,每一个都想成为她唯一铭记的真实。
她沉默地靠在乌沉雪的怀抱里,听着他那颗不知真假的心脏跳动不息。
乌沉雪的脚步声回响在仿佛无尽的大厅里,察觉到了衡念的沉默,他略微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你没事吧?”望着衡念有些茫然的眼睛,乌沉雪连忙加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我是乌沉雪。”
想了想,害怕衡念又忘了自己,他又咬牙加了一句:“我是你男朋友。”
衡念的眼睛落在恍若延伸至宇宙深处的建筑穹顶,锁定了那一段漂泊不定的记忆。
[如影随形]、柳泉市研究所、众生娱乐、[执念]、[披衣客]、[水迷宫]。
这条时间线上发生过的一切,如同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帮她锚定了当下的时间线。
而在她确定这段记忆之后,那些其他的、充斥死亡和暴力的记忆竟如同潮水褪去般消散,只隐隐约约留下一条浅淡的痕迹,只在她的大脑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大概就是,她隐约记得发生过这件事,而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具体细节都十分模糊。
理清思绪后,她费力地抬手狠狠敲了乌沉雪的脑袋一下。
“别胡说。”
她扭头看向乌沉雪前进的方向,果不其然,那里也出现了崩塌的迹象,并如同海啸般翻涌着袭来。
乌沉雪看了这一幕,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的太阳穴传来疼痛,周围的气息让她有些难受,那是梦,是很多人的梦,她伸手按在眉心:“停下,然后放我下来。”
“你确定?”乌沉雪虽然这样问了,但依旧停下了跑步的动作,“后面在坍塌哦?”
衡念回答:“我确定。”
乌沉雪弯腰,她弯曲的腿触及到地面,摇摇晃晃地扶着乌沉雪的手臂站起。
她和乌沉雪站得很近,臂膀贴着臂膀,皮肤传来对方躯体的温度,她望着乌沉雪的眼睛,也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对方。
他的瞳孔微微缩紧,即使在剧烈的跑动之后,他的面容依旧干净,不见潮红和汗水。
“要……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跑吧?”乌沉雪突然有些紧张,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
“不用。”衡念移开了视线,最遥远的坍塌的地方,那里已经坠入了一片黑暗。
他们无处可逃。
“这只是一场梦。”衡念说,“别担心,这种坍塌只说明了一件事——我们正在醒来。”
她的内心却并没有她的语气那样笃定。这确实是个梦,但她并不确定这种情况是否意味着他们正在醒来。
从茶话会归来的她,对梦境的掌控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熟稔。因此,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个现实——这个梦境并没有出口。
这里就像一个被切割后放在画框内,一动不动早已死去的蝴蝶标本。漂亮,却和外界根本没有任何链接,完全封闭,没有出口和入口。
“你怎么知道?”乌沉雪说,“如果这不是梦,我们会死的。”
“相信我吧。”衡念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这算是一种临终关怀吗?她不确定,但她不愿将这份对死亡的不安和恐惧传递给乌沉雪,“不过,就算我给不出什么证据,你也会相信我吧?”
乌沉雪看着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差点忘记点头。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拉了拉衡念的衣角。
衡念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圆溜溜的,闪着光。
她顺势坐了下来,坐在乌沉雪的身边。
朔念带给她的精神伤害并没有那么快消失,沉甸甸地疲惫席上她的心头,她彻底放松身心,靠在乌沉雪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