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而正是此时,他猛地发现,衡念在他的视野中仿佛闪着金光,他望向女人的侧脸,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平复的、没有缘由的渴望。
  那不知道那是什么,而衡念却猜到了。
  分离的器官正在试图重聚,它们都想要回到最初的旅者身上。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衡念说,她盯着乌沉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曾是最接近完整旅者的人,那些奇异的、带着魔力的知识流入过她的头脑,但同样消失得很快。
  她只能抓住其中的丝缕,一个并不缜密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说……
  她说,把你的游戏系统交给我,在下一个轮回里。
  她说,让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吧。
  乌沉雪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着曾经的、未来的,漆黑夜空中的莹白月亮。
  他说好。
  不仅为了心底深处那丝缕的爱意,同样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衡念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笑了。她凑到乌沉雪地身前。
  嘶哑的声音混合着一丝难言的情愫:“……我们下一次再见。”
  在血气和潮湿的地下,这轻盈的吻轻飘飘地落在了乌沉雪的眼角。
  “再见……”衡念说,抬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
  乌沉雪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带着铁锈气味的温热液体洒满了他的面容。
  而那只手也很快失去力气,从他的面容滑落。
  ……
  章鱼落在她的头顶,几乎没有重量。
  衡念单手按在胸口,呼吸急促,冷汗顺着额角落下。
  她拨开落在眼前的章鱼触须。而小巧的章鱼只是懒洋洋地摆动了几下,发现自己逃不过衡念地魔爪之后,干脆缠绕在她的手指上,软趴趴地、顺藤摸瓜似的爬到她的手臂上。
  它问:“怎么样?你有答案了吗?”
  衡念点头,尽管她的脸上还有疑惑之色,但她已经有了个初步的答案。
  那并不是一段单纯的回忆。
  那更像——被她刻意收敛在保险柜最深处的珍宝。
  那是被禁锢的、带着足以让人跨域准线的知识。
  衡念伸手覆上眉心,大量涌入的回忆让她暂时有些心绪不稳。
  她还有最后一个疑惑没有被解开。
  为什么她、廖清梨、魏春来三人的记忆也被清空了?
  他们谁也不记得轮回的事情。
  看到衡念若有所思的样子,章鱼只是懒洋洋地蠕动了几下,试图在衡念的胳膊上找到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那就好。”章鱼表面的斑纹变化莫测,从衡念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那是一张和刘月衔的面容有八分像的脸。
  “只要你有答案就好。”它说,“现在,请收下我们给你的礼物吧。”
  章鱼的身体皱缩在一起,它的周围突兀地浮现了一盏茶壶,红蓝交织在一起,如水墨般氤氲扩散,独具美感。
  壶盖被不知名的力量移开,空无一物的壶中却突然溢出液体,那是一种格外斑斓的、不存于人世的梦幻色彩,散发着浓郁的茶香。
  章鱼的躯体逐渐变淡,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
  一阵无名的风吹拂而过,吹起衡念的黑发。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花园。
  那应该是这世界中最美的花园。细软的嫩草张满了花园的每一寸角落,乔木和灌木高低错落有致,本该盛开于不同季节的花朵在此时同时盛放,清雅而馥郁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
  她抬头远望,花园的边际被磨砂质地的黑色金属包围,每一片栏杆的顶端都雕刻这盘曲的细蛇,有的吐信有的亮出獠牙,每一条蛇都在守护着花圃。
  她的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忧愁。
  衡念坐在那把舒适度高到夸张的扶手椅上,还没来的急放松片刻或是整理思路,一个如泉水滴落般清脆,丝绸织物般柔软的声音便突兀的回响在整个花园中。
  “啊啊,[花园的主人]。”
  那是属于蓝裙、月球脑袋的女人的声音。
  “……我很高兴,看见你让略有蒙尘的花圃重新展现出它的美丽,我想,您一定已经做好了迎接我和另外一位访客的准备了吧?”
  话音刚落,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徒然阴沉,厚重的云层立刻覆盖了天幕,影影约约,她甚至看见了雷霆穿梭,不时地撕裂云层。
  衡念叹气,她伸手从空中结果那盏还在漂浮的茶壶,放回桌面。
  她的手指在茶壶附近等距离敲打三次,三套印刻着繁花的骨瓷茶具凭空出现。
  手心朝下,轻轻拂过桌面,一个有些熟悉的蛋糕落在桌上,用料颇丰,却并不怎么好看。
  接下来,她仰头望向天空。
  顷刻间,云销雨霁,碧空如洗。
  ——这毕竟,只是个■。
  而■的主人,是她衡念。
  衡念朗声说道:“来吧,我尊贵的访客,快来吧。我已经做好完全准备,恭迎您的到来。”
  ——叮咚。
  她的花园之中并未装有门铃。
  但这突兀的响声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不安,衡念只是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请进。”
  “请进,[蓝月女士]。”
  虚无的黑洞在花园尽头的一条小路上展开,期待依旧的贵客轻巧地迈步进入,撕裂的空间随着她地动作重新恢复如初,只是衡念却看到,本该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光线却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风吹过,无数或深或浅的蓝色花瓣随风飘扬。
  第91章 彷徨者与茶话会(7)
  ◎茶话会。◎
  她优雅地坐在衡念身侧的漆黑金属椅上,头颅位置的圆月骨碌碌的转动变得缓慢了下来。
  多亏了减缓的转速,衡念这才得以仔细观察这颗缩小版的月球。
  她正盯着其中的一个陨石坑,蓝月女士却冷不丁地开口了:“它漂亮吗?”
  “什么?”
  “克拉维乌斯坑,这可是我这张脸南部最漂亮的一个陨石坑了。”
  “……是吗?衡念沉默片刻,在心底推测着这句话的含义,那应该是陨石坑的名字,“不错,是挺漂亮的。”
  蓝月女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她明显对衡念这个无趣的聊天对象感到厌烦,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衡念听的一样:“他怎么还不来?”
  衡念淡定地接话:“从地下河到地面得花费不少时间吧*?你有点耐性吧。”
  蓝月女士应该是瞪了她一眼吧,衡念有些不太确定。她猜,她在蓝月女士心底的好感肯定猛猛扣除中。
  蓝月女士单手支住月球脑袋:“之前几次茶话会你倒是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怎么今天说话这么硬气了?”
  衡念微笑着说,她甚至举起茶壶,主动为蓝月女士到了杯茶:“我不清醒啊。拿那时候的事情来说事,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啊?”
  蓝月女士显然有些焦躁了“哒哒哒哒”的声音想个不停,那是她用力猛击桌面的声音。
  她选择了保持沉默,但却不停地用细小的、无规律的声音折磨衡念的耳朵。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另一位访客缓缓推开了铁制的花圃大门。
  “吱呀——”的响声中,是画不来的血腥气味。
  先是稀薄的红雾在花圃中相对而立的两人脚下铺开,衡念顺着雾气的源头望去,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唉,”蓝月女士故作娇柔造作地叹气,“我真羡慕他啊,每多一个人因怪谈而死、没多一滴血因怪谈而亡,他都会强大那么一点点。”
  她欣赏着同样被染成蓝色的指尖,笑嘻嘻地说:“不像我……高高地待在天上,只能看着那些人死,没法从中获益呢。”
  披着血雾,看不清具体面容的男人落座,滴着血的袖口轻轻放在桌面,留下一大片血迹。
  衡念紧皱眉头,她打了个响指,桌面重新变得干净。
  她冷冷地说:“控制好你的造物,不要打扰我们的聚会,尤其不要弄脏这片花圃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红雾先生周围的雾气更浓,他不满意衡念和他说话的态度,但那又如何?
  这是衡念的■,这是她的茶话会,而他和蓝月,都不过是受邀请的访客。
  他们还没有做下决定。
  衡念的视线扫过桌面,洁白的茶壶自己飞起,向两人的繁花骨瓷茶杯中续上了茶水,银光闪闪的刀叉飞舞着,自顾自地分隔了桌面上的蛋糕,像是有位隐形的管家正在为三人服务一样。
  “你就这点花招了吗?”红雾先生恶声恶气地说,他不喜欢衡念这幅故作强大的样子。
  “你试试?”衡念挑衅道,“在外面我是真的奈何不了你们,可这里是我的地盘。”
  “别逞口舌之快。”蓝月女士说,她的头颅更快地旋转起来,衡念不知道这究竟代表她在生气,还是代表了她正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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