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药物起效很快，她的神色变得似乎安宁了一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踢踢踏踏的，不是正常走路的声音，而是腿脚不抬高，一步一步全都摩擦在地面，很是奇怪。
衡念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身后两人如同提线木偶，正无比僵硬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昏暗的光线里，他们的面容一点点的消失了，两双本来漂亮非常的眼睛溶成无色的蜡质，缓缓滴落。
随后具有辨识性的面孔变得扁平，以面中本来是鼻尖的位置为中心，有一个猩红的漩涡，扭曲着、旋转着，逐渐吞噬着周边的皮肤血肉。
衡念深吸气，取出长斧[无回]，紧握斧柄。
她不再犹豫，向前几步。
高举长斧，她闭上双眼。
劈柴和砍人的区别在那里呢？当刀锋落下时，她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不敢细想自己在做什么，只好胡思乱想，好让自己的刀更快，带给他们的痛苦更少。
都是夺走生命，夺走人、夺走树、夺走怪物，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以至于当斧刃贯穿血肉，猩红遮蔽双眼，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情感竟然不是悲伤，而是空虚。
衡念在面对这个叫大概是叫做[执念]的怪谈时，总有一种无力感。它不想沈瓷羽，怪谈的皮壳下是个脆弱的人类；也不像[柳萦安],只是一段承载着过往的虚假希望；而蝴蝶怪物则是个纯粹的怪物，它的本心是什么衡念甚至懒得追溯。
而[执念]却不同。
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些心怀执念之人的身侧，亲手构筑一个对方几乎无法拒绝的美梦。在似真似假的虚幻里，甚至知道真相的受害者也情不自禁地沉入其中。
而那些被替换掉的人类，身体能力、性格、为人处世几乎处处与原本的模板相同，看着那些幻影，将他们和那些真正地人类分开看待，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廖清梨和刘月衔两人，都不是什么擅长战斗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残疾数年，有心无力。
所以，杀掉他们，并不什么难事。
轻松地吓人。
就好像，她真的杀掉了他们一样。
……我会带你们回来。
一定。
衡念握紧斧柄，以至于骨节发白，在如波涛般的无力感之下，她对自己起誓。
“咳咳。”低沉的呛咳声在她的身后响起，将衡念的思绪从灰暗的迷雾中拉出。
她立马回神，魏春来整个人却仿佛突然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吞噬了灵魂、抽干了精气神。
她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这和衡念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同。在吃下[贤者之石的碎片（伪）]之后的前几分钟，魏春来面色红润了些许，而此时看去，那本该救她性命的药剂只发挥了短短一瞬的药效。
之前的好转也只是回光返照。
悲伤和麻木混合在一起，化成纤细的丝线，紧紧缠绕住衡念。
衡念来回翻找着系统界面中可以用作治疗的道具，在魏春来的身上试了不少，但最后始终没有效果，所有治疗躯体的药剂只会短短生效片刻，然后不再有任何的效用。
她的肌肉骨血，只会恢复一瞬。
随后便又被不知名的液体替代。
皮囊只是容器，承载着那神秘液体。
她就是[乌琮]最完美的替代品。
但衡念却不知道原因，但她能够感受到，魏春来的灵魂似乎正在变得腐朽，如同金属生锈一般，红锈正一点点的覆盖在她那如同银白利刃的灵魂之上。
[血涌之河]，在衡念看不见的角落，已然将魏春来的灵魂裹挟，奔向下一个受害者。
她的灵魂仍在尖叫，而她的身体已经化为了奇异的[人蛹]，能够治疗任何还吊着一口气的人，只是却唯独救不了她自己。
……
衡念靠着暗道的墙壁，坐在三个人的尸体之中，她呆坐片刻，失去了全部力气。
小心地放好魏春来、廖清梨、刘月衔的尸体。一个为救人而死，另外两个衡念也说不准到底是人还是怪物，但每当看到它们，属于廖清梨和刘月衔的音容笑貌就会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她沉默地点起一把火，分别将这三具尸体烧了个干净。
尤其是魏春来的尸体。
这种[人蛹]的厉害她是见过的，万一……她没能成功挽回一切，至少能让魏春来完完全全地走，不被当作实验品之类的东西。
昏黄的灯光和跳动的火焰落在她暗沉的眼中，照不出任何情感。
……
重新回到信标室中，她只觉得恍若隔世。
地毯依旧柔软，室内的温度也恰到好处，壁炉中的火焰静静燃烧，时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响声。
衡念听到那种声音，总会想起尸体燃烧时的声音，一样的“噼啪”声，油脂遇火，总会烧得旺盛。
打字机没有运行，可那张古老的手工制纸上却呈现着上一个来到信标室之人的能力。
[姓名：魏春来
能力评级：a+
建议措施：将死之人，何须在意？]
衡念一把扯碎了那张纸。
她深深呼吸，平复了心情，绕到桌后，在那张柔软到恰到好处的扶手椅中做下。
选中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技能。
[重返昔日，见证过往。步入其中，您将改变一切。]
衡念默默地念着这句技能介绍，苦笑一声。
希望，你真的能够如同你的简介一样，带给我们……一个不同的未来吧。
[请问您是否要使用技能“溯回之镜”？]
[是][否]
第63章 生如朝露（14）
◎众生◎
如同漂浮在一场没有尽头的长梦里，信标室的一切都随之远去，只将衡念一个人留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在确认使用技能之后，荧蓝的光辉浸透了她的双眼，奇异的眩晕过后，衡念并没有如同之前一样出现在信标室内，反而如同一叶扁舟，在记忆与信息的大海中胡乱的碰撞。
首先，她被一个小小的孩子握在手中，稚嫩柔软的皮肤握住了她的……叶柄。
嗯？
她是一颗银杏树，本身如同一池灿烂的金光，一阵风卷起，细碎的金叶在风里飘荡，一部分的她直愣愣地从树枝上坠落，落在了那个孩子的手中。
孩子蓝莹莹的眼睛像是玻璃珠，衡念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孩子的眼睛和天空哪个更蓝。
孩子嘻嘻哈哈地将她的叶柄握在手中，呼啦啦地边跑边叫。
“别乱跑，锦钰。”温吞的男声在孩子的身后响起，他语气带笑，温润如美玉。
衡念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真的有种“每一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都会在任何一个随机的关键节点出现，然后开始疯狂的影响她的人生”的感觉。
不过此时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老实地当一棵树，又或者一片叶子，金灿灿的，像她自己的眼睛。
“爸爸，你看！”女孩笑着将手中握住的叶子递给男人，脸上很快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妈妈要回来了，我们把这个送给她吧，她一定会喜欢的！”
陌生的男人长相同样清秀，他蹲下身，宠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发顶，接过衡念。
他笑眯眯地说：“好呀，用这个给妈妈做个书签吧？她最喜欢看书，如果有你亲手做的书签，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那就好！”刘锦钰的眼睛一亮，那些翻滚着的不安悉数退去，再无阴霾。
她转身继续快乐的跑动着，黑发扎成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男人站起身，远远望着刘锦钰的背影，眼神无来由地沉寂了下来。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滚，平静的海面之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一部分的衡念被他攥在手中，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直接陷入手心，撕裂了表层的皮肤。
他在担心什么，甚至这种担心足以冲淡见到许久不见的妻子的喜悦。
……
很快，那一部分的衡念就被夹在了一本书里。两侧黑漆漆的字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将她压在其中，根本动弹不得。
而她在被放入这本书之前，终于看到了情报部副部长刘季的面容。
她苍白、阴郁，黑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些难以言明的疯狂。
刘季的表情格外的温柔，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篇薄薄的树叶夹在一本《鳞翅目昆虫图鉴大全》里，珍而重之地又将这本书放入沉重的红木书架里。
这本书也很熟悉。如果衡念没记错，沈瓷羽的家里也有一本。
衡念的视线再次被黑暗笼罩，只是这次，油墨的香气总萦绕在她的鼻尖。
……
大部分的她仍然伫立在街心公园的正中央，白天总有小群的鸟儿落在她的枝桠之间，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公园里人来人往，而刘锦钰的父亲每天都会牵着刘锦钰的小手，带着她在这个公园里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