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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李汝萤道:“几月前你的母后染疾,你归国侍亲,如今新罗又选了你前来朝贡,王后的身体可是全都康健了么?”
  金至简点了点头,道:“母后那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原本我想早些回来,但有些事耽搁了些时日,这才归来晚了。”
  金至简看着李汝萤的神色有些恹恹的,顿了顿脚步,“其实昨夜公主没能赴宴也是好的,公主不必为此
  伤怀。”
  在他印象里,李汝萤是喜欢热闹的。先前他在宫中宿卫时,没少看到她跟在故太子身旁四处去凑宴饮的热闹。
  好几回故太子走得急,没来得及唤她,她对着故太子没少鼓着嘴发牢骚。
  但李汝萤只是提到新罗王后去年生的那场病,又想起了同是几个月前阿兄突生的时疾,想到了阿兄再也没能好转起来……
  然斯人已逝,再谈已然无用。
  她也止了脚步,抬头望向他:“这话怎么说?”
  金至简道:“昨日除却早已臣服大宣的各个属国,草原的几位可汗也纷纷派了使臣前来,愿同大宣止息干戈,共尊圣人为‘天可汗’。”
  李汝萤道:“这是好事。”
  有生之年能统一草原,这是她阿兄李祯的夙愿。
  自大宣立国后,大宣便与北边的浮黎、西边的雅柯国隐隐呈三足鼎立的阵势。
  西边的雅柯多年来虽在边境上与大宣时有摩擦,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尚未生出过什么大乱子。
  只有北面的浮黎一直对大宣虎视眈眈,屡次抢夺早已臣服大宣的西域诸城。
  这些年来,经过大宣的几位君主的努力,浮黎国分裂成了东西两国。
  其后,东浮黎政权在先帝一朝覆灭,到了如今这一朝,便就剩下一个西浮黎仍久死性不改。
  故太子李祯筹谋多年,甚至不惜率领大宣将士御驾亲征,终于在去年元月一举攻破西浮黎的牙帐,西浮黎自此覆灭。
  浮黎覆灭之后的大小诸部以及西边的雅柯,也因此震慑于大宣国威,选择于今时今日前来朝贡。
  但李祯却也正是在这场征伐之后,身中了瘴气,最终不治而亡。
  金至简道:“然雅柯的使臣却当场提出了赞普想要求娶公主的心愿。”
  见李汝萤视线果然紧盯了过来,金至简续道,“他们想要求娶的人是三公主。”
  李汝萤道:“莫说今朝,前朝也从未有外邦求娶嫡公主的先例。阿耶定然拒绝了吧。”
  金至简道:“原本圣人只当那雅柯人是吃醉了酒。但旋即雅柯使臣又提出,若圣人同意三公主出降,雅柯与大宣永息烽火的同时,愿意献上先前攻占我大宣的城池,自此退出河陇地区,再不生乱。”
  雅柯退出河陇地区之后,原本多年被雅柯阻隔,而难以与中原取得联络的西域地区便能重新完全被掌握在大宣的统治之下。
  李汝萤有些惊:“那阿耶他答应了么?”
  金至简道:“圣人虽未在宴会上应允,却亦未断然相拒。”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值壮年,若能兵不血刃地收复故土,百年之后,史书工笔之上,他定能名垂千古。
  李汝萤唏嘘了一声,道:“怎么就会是三姊……”
  她虽同这位三姊没有多么亲近,但一直以来,这位三姊都与她的母后俞皇后一般纯善。
  且不说草原上风沙那般大,三姊能不能待得习惯,便是那里的外邦人真的会好生对待三姊么?
  李汝萤不是没有见过和亲的公主。
  她的姑母李漪原本就是为国和亲的公主。
  倘若细细地去看李漪的脸,便能看到她左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猩红的长疤,只是用脂粉一层层遮盖后,才勉强遮淡了许多。
  也因此,李漪每次出门都会戴上面衣。
  尽管李漪从没说过,但李汝萤知道,素来喜爱张扬怒放的牡丹花的李漪,怎么可能生来便深居简出,只愿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
  她的姑母也曾天真烂漫,一朝远嫁西浮黎,最后被迫只能遵循蛮夷旧俗,以刀剺面后才得以归国,自此将自己困囿在了大而华丽的长公主府邸。
  李汝萤觉得心跳得厉害,胸口中有口浊气堵着吐不出来。
  “圣人成人的公主中,头两位公主都已出降,四公主自幼拜在妙云仙师门下,六公主体弱赖以汤药吊着一口气。
  “昨夜宴上,据那雅柯使臣所说,他第一眼看见席上的三公主便知,三公主有做雅柯国母,母仪天下的气度。”
  金至简一顿,“有传言称,雅柯可汗原本想要求娶的是大宣最美丽的公主。公主,幸好昨夜你没有去。”
  李汝萤现如今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去雅柯和亲的人选身上。
  那时先皇派遣身为宗室女的李漪去往西浮黎和亲,全系权宜之计。
  如今四方都已平定,雅柯又怎敢求娶大宣公主。
  昔年阿兄攻灭西浮黎,既为大宣的百年社稷安定,亦为大宣再不会发生“遣妾一身安社稷”之事。
  那时四方未定,阿兄尚有气魄作出这样的承诺。
  如今河清海晏,她不相信,曾在阿娘口中壮志凌云、气吞山河的阿耶,会将江山安稳仍寄托在和亲之事上。
  她抬头望向金至简:“金将军,我想面见阿耶。”
  “好。”
  ……
  李汝萤找宋仙姑换了一身女冠的行头,又借了一匹快马,与金至简一人一骑向皇宫的方向疾驰。
  马蹄劲踏,尘土飞扬。
  两人策马行至一处巷口时,尘雾朦胧间,李汝萤看到一名身形俊瘦的男子正弓着腰将手伸向昏倒在地上的女子。
  李汝萤侧首请金至简在路口处稍待,而后“吁”了一声,翻身下马,手持拂尘向那男子疾步走去。
  她将手中拂尘倒举,以手柄一端紧指向他。
  “贼人,还不住手!”
  那贼人动作一滞,怔愣地转身觑向她。
  尘雾已然散尽,眼前贼人的模样清晰可见。
  “田铁柱,又是你!”李汝萤喝道。
  申鹤余蹙了蹙眉,定睛看清了眼前的青衣女冠的眉眼。
  “都说了莫再唤我铁柱。”
  李汝萤疾步略过他,将昏靠在墙边破卷席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扶在了怀中,替她紧好衣衫后连连轻声呼唤。
  “姑娘,醒醒。”
  然她无论如何呼唤,怀中女子仍旧不省人事。
  “莫喊了,她是被人药昏了,一时半会醒转不过来的。”申鹤余抱手站了过来。
  李汝萤向他伸手:“解药拿来。”
  申鹤余耸肩:“什么解药,我如何知道她中了什么迷药,我又不是神仙。”
  李汝萤将姑娘扶靠好,站起身,仰头倨傲地瞪着他。
  “你莫是忘了,先前我曾说过,若你再生歹念,我定会送你入宫。”
  说罢她唇角轻勾,眉目犹冷,“今日送你一遭,倒也顺路。”
  第18章 御前被斥自请和亲
  申鹤余被她眼中的寒意看得一凛,躬身对她长揖一礼。
  “尊贵的公主殿下,烦请您搞清楚,方才是几名混混绑她至此,欲对她行不轨之事,是田某恰巧路过救了她。”
  金至简本站在二人几步外,唯恐申鹤余趁机对李汝萤行凶,忙疾步赶护在李汝萤身前,手已握上腰间的佩剑。
  李汝萤认定申鹤余犹在说谎。
  “金将军,烦请送此贼入蚕室,净身。”
  金至简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豫着开口:“公主,或可将他改交于我……”
  金至简话音未毕,便觉察到身后之人一动,忙转身想要擒他,却见申鹤余早已跳上了砖瓦。
  申鹤余见金至简还没追上来,止住步子向下道:
  “公主,你还真是好歹毒的心肠。不过,你还是做梦去吧!”
  金至简见他不知好歹,长剑出鞘便要追上去,李汝萤却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臂。
  “金将军,入宫要紧,莫为此贼多费功夫。”
  金至简收回长剑,跟着李汝萤回到墙根处,看着她又扶起那姑娘。
  姑娘仍旧昏迷,李汝萤摇了摇头。
  如今她来不及送这姑娘回家,只得先暂时带上她,到了皇城再寻个宫室暂且安置她。
  金至简解下自己的鱼符,交予李汝萤。
  “公主,你先拿我的鱼符入宫。你我带这位姑娘入宫多有不便,不若将她先交与我,我将她安置好后,定赶去寻公主。”
  李汝萤没有推脱,金至简虽为一国王子,但武艺了得,安置一位姑娘于他而言用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就此分别,李汝萤继续策马向皇宫方向赶。
  另一边,申鹤余走了不远,越想越觉得不妥。
  那位公主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方才忽然路过喊住他,定是单纯为着同他作对,哪里是真担忧姑娘的安危。
  说不准,他
  方才逃走之后,那姑娘便被她丢在了墙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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