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汝萤清清浅浅地一笑。
崔十九转身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
荆山公主有甚可怕的,一个不受宠又无母族依仗的公主罢了。
崔十九想罢,随着茶杯放归桌案所发出的重重响声,心中再度升腾起了毫不惧怕的气势。
“你那个什么狮子跟我无关,公主找错人了。”
李汝萤也没想过崔十九会坦然地应下,便敲打他道:
“上巳夜里,崔公子亲笔手书了一封承诺信,答允崔相再不狎妓,公子难道都忘了不成?”
崔十九扬着下颌道:“若公主不怕崔某将那夜公主私自出观的事禀明圣人,公主尽管张扬。”
“那好。”
李汝萤索性在椅凳上稳稳坐好,“烦请崔公子与我今日都留在此处,从这袖招楼中遣一人去请崔相便是。”
届时牵扯出前面的事,她顶多便是被阿耶再多禁足些日子。
但崔家郎君偷盗瑞狮一事,料想崔相也知道不是什么小事,自会替这崔十九将青青送回。
两人各不相让,直叫一旁的申鹤余看得着急。
崔十九那几个小厮的手里没轻没重,万一吓着他的大将军可怎么好?
申鹤余软下语气:“十九,今日算我求你,看在咱们自小相识的交情,今日无论是不是你叫人带走了瑞狮,你便当帮我一场,帮着公主寻瑞狮回去。”
崔十九看了看申鹤余,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汝萤,头一回觉着自己这兄弟竟胳膊肘往外拐了。
忽然,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个念头。
他这常年不开窍的好兄弟,莫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跟荆山公主看对眼了?
这念头一出,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李汝萤的眉眼肉眼看见地凝重起来。
这是玩哪出?
她没有太凶吧?难道突然把他凶傻了?
崔十九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汝萤脸上闪过的惊惶。
这分明就是被看透了心事的表情。
这更加印证了他方才脑中闪过的猜想,他看李汝萤的模样竟愈发顺眼了起来。
有关这位荆山公主的往事他没少听说。
有说她伪善的,有说她跋扈的,也有说她性情乖戾的,但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有寻常女郎对少年的倾慕心思。
其实想来,那晚她拿匕首挟持他,不过也是因着她洒脱可爱
的真性情。若非如此,鹤余也不能喜欢上她。
想到此处,崔十九连日来对李汝萤积攒的怒气,竟瞬间消失不见。
他提起茶壶给申鹤余与李汝萤一人斟了一杯。
“瑞狮啊,我忽然想起来,我似乎在我宅院外瞅见了一头白狮子,看起来跟瑞狮长得十分相像,想是它不慎走丢了。”
崔十九搔了搔头,又拍了拍胸脯,“不过我这人一向热心,那狮子如今就在我家,不必担心。你们俩想也急坏了,先喝口茶,喝完我就带你们过去。”
李汝萤倒没想到,这崔十九竟这般重情重义。
他既妥协了,她自然也不想再将事情闹大。
此事能了,还真要多谢田铁柱。
两杯茶各自下肚,“吱呀”一声,房门再度被崔十九亲自敞开,门外偷瞧着的几人忙左右攀顾,佯作什么也没瞅见。
鸨母见着申鹤余跟在崔十九身后出来了,忙满脸堆笑着挽留起来:“郎君,碧竹方才听说您来了,已在屋里收拾好了,就等您过去呢。”
崔十九回头替申鹤余扔了颗金子给她。
“改日,改日吧。”
鸨母得了赏也不再拦。
崔十九请李汝萤与申鹤余一并坐在他的马车中,自己则骑在那马上,说是为两人引路。
崔十九的马车虽说宽敞又柔软,但申鹤余哪里受得了跟李汝萤独处。他当即挣扎着便要起身。
李汝萤忽开口喊了他一声,申鹤余这才僵硬着又坐了回去。
他低着头问:“公主有何吩咐?”
李汝萤抿了抿唇,又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眼睛瞅着马车里的某一处,下意识掐了掐指腹。
她这古怪模样申鹤余看在眼里,他了然:“公主不必言谢。”
这公主一看就是骨子里骄傲,不乐意当面同人道谢,亲不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蹦出的那声“多谢”,于他其实并没什么分别。
李汝萤却忽瞪大了眼,像是很意外一样。
她敛了敛神色,轻咳一声后,道:“我虽与田兄你并不相熟,但有句话,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说与田兄。”
“什么话?”申鹤余问。
第14章 失而复得他对感情不贞
申鹤余奇了,就非要当面说一声谢?
他挑眉,“公主但说便是。”
“田兄你为人热心肠,十分令人敬佩。”
李汝萤话锋一转,“但我以为,你未免太对不住你的家人。”
“为何?”申鹤余一奇。
“你本是为着家中妻儿才远赴朔安来挣银两,原本我也敬佩你的品行。”
李汝萤正色,“可如今,你罔顾家中妻儿,却在这风月之地另有了相好的姑娘,可还记着家中苦苦等着你的娘子?”
听着前头的话,不用问申鹤余也反应过来又是林绍给他编出来的,可后头的相好姑娘……
申鹤余笑问:“公主亲眼见着我与旁人相好了?”
听见这话,李汝萤的脸涨了个通红。
当真无耻!
“方才那鸨母亲口说的,碧竹姑娘在此等了你许久。”
李汝萤紧紧盯着他,“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叫两个顶好的姑娘望眼欲穿地一直等着你!”
申鹤余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他顺着她的话问:“那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依公主看,我当如何?”
“若叫你同碧竹姑娘就此斩断情缘,令你回去你娘子身边,”
她看了看眼含桃花的申鹤余,“想来你也做不到,并且这对你娘子不公。”
她一顿,“我想,无论你同碧竹姑娘如今是怎样的情谊,日后又想发展到如何的境地,你都该带着碧竹姑娘亲自去到你娘子的面前,同她原原本本说清你的这些风流情事。
“届时,无论你娘子想要和离与否,都该问过她本人的意见才好,而不是如现下一般这样瞒着她。”
“公主怎知我娘子是不知晓此事的?”
申鹤余促狭地看着她,见她果然怔住了,便轻笑一声,而后懒洋洋地说了声“改日一定”。
随后,他斜靠在软垫上闭起了眼。
他怎能这样的态度?
看着他这副对感情不忠的模样,李汝萤气血上涌,登时很想爆揍他一顿。
她幼时听阿婆说过,原本她的阿耶被阿娘从河畔救回家中,阿耶自称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路上遭了劫匪,才与朝集使带领的贡士队伍就此走散了。
彼时阿娘对阿耶悉心照顾,二人渐渐互生情愫,彼此也约定了终身。
但阿娘知道阿耶是读书人,乡贡的名额来之不易,便拿出了积攒多年的银两给阿耶权作进京之资。
同时,又四处想法子助阿耶早日赶上进京考试的队伍。
阿耶临走那日,发誓一朝功成,定会鲜花着锦、身骑白马地来接阿娘去朔安。
可直至阿娘难产断了气,阿娘都没能等到阿耶。
后来阿婆不在了,阿公也不在了,她的阿耶才又以意外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日,她被阿兄发现了随身佩戴的半截玉佩,因此才得以被阿兄带回宫中。
入宫后,她看着满后宫陌生的娘娘,她好想亲口问她的阿耶一句,当初为什么要骗阿娘?
若是阿娘知晓他在认识阿娘之前便已有了太子妃,已有了日后的俞皇后,已有了后宫中的任何一位娘娘,阿娘也不会日日只想着他一人,念着他一人。
阿娘明明可以有一个更美好的人生,过上如大多数女子一般恬淡而美好的人生。
可他为何就那样骗了阿娘,这一骗便是阿娘的一辈子!
阿娘的往事在她的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今日她既是为田铁柱家乡苦等的妻子,更是为了她苦等阿耶不得的阿娘。
“寻到青青后,我会给你足够的金银,你必须立时归家,与你的娘子当面分说清楚你在外同她人的风流故事。”
她红着眼紧紧盯着申鹤余,肩膀微微颤栗着,声音也越渐冷洌,“否则,我便杀了你。”
申鹤余睁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眉看向她。
她这副模样好像真是动怒了。
以他以往对这位公主凶狠行径的了解,杀人这种话她既然说出了口,自然一定会办到。
但问题是,他的确没有什么相好,更别提什么娘子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索性跟她说明自己并无妻房,是她误会了,崔十九忽自外掀起了车帘,向内探出了脑袋。
“走走走,到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