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是，一天到晚吃饭还要喊喊喊。
“我不饿。”
饿不死你！
苏莉慢吞吞的吃饭，男人的视线始终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奇。
苏莉端着杨枝甘露驾驶人鱼车过去，顺着陆曜的视线望去，正看到半截医院。
老头住的医院环境极好，到处都是葱翠树木，窗前还有一棵高大的白玉枇杷树。
枇杷树生长势头喜人，迎照着阳光的地方，上面的枇杷变成馋人熟透的黄色，没照到阳光或者矮些的地方则是清脆酸涩的绿。
怪不得她上次摘的不好吃，应该摘顶上的，看起来又大又甜。
陆曜的眸子被雨水模糊。
“不害怕吗？”男人突然开口。
苏莉疑惑抬头，“害怕什么？”
陆曜视线下移，落到人鱼那张白皙柔软的面庞上。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苏莉以为他酝酿了很多话，可最终男人只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跟
你的随便一样挑食吗？
大概是因为从前吃过的好东西太少，所以陆曜对食物的标准就是能填饱肚子，可自从跟着苏莉吃遍各种美食之后，陆曜的“随便”里覆盖了太多含义。
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还喜欢抢她的。
“这个是什么？”
苏莉：“……茉莉脆皮牛排。”
“嗯。”
男人拿起了刀叉。
苏莉：……
-
用过午饭，苏莉躺在沙发上睡午觉，原本她以为陆曜会继续他的工作，没想到男人居然跟着她一起躺下了。
苏莉躺在沙发上，陆曜躺在窗口的摇摇椅上。
因为男人身形高大，所以双腿搭在脚凳上，长长的，直直的。视线往上，苏莉看到男人戴着的黑白熊猫眼罩，跟她的一模一样，也不是苏莉专门给陆曜买的，而是一个五块钱，两个八块八，那当然是买两个啦。
伴着外面的雨声，苏莉一边哼歌，一边戴上自己的眼罩，还有耳塞，最后盖上毯子。
虽然酒店用的是高科技恒温空调，但睡着了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四周安静下来，雨声断断续续，整个客厅内只有一人一鱼的呼吸声。
陆曜讨厌下雨天。
三区经常下雨，阴雨连绵不绝。
从他小时候开始，就很少看到晴天，唯有夏天的时候雨水少些，能摸到一点日头。
阴郁的天，连绵不断的战争，组成了陆曜枯燥的童年。
身为伯爵，他的父亲因为战争所以失去了土地，也失去了财富。
对于这些东西，陆曜是没有感受的，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小到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父亲的脸上每日阴霾遍布，酗酒发泄，将家里砸得乱七八糟。
仆人逃的逃，跑的跑，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他跟父亲两个人。
陆曜自然就成为了这个男人的发泄桶。
恐惧，害怕，渴望，讨好。
没有用。
失去了土地和财富的男人变得歇斯底里，异常疯狂。
后来，陆曜看到家里来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军装，身型修长挺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曜日计划……陛下会给你一切……”
基因筛查显示，陆曜很适合曜日计划。
“这并不强制……如果你同意，陛下将重新赐予你权利和财富，赠予你最丰饶的土地和庄园……”
孩子也是可以用来出卖的。
只要利益够大。
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陆曜被带走的时候，三区下了很长的雨。
那是一场长到没有尽头的雨，就好像他潮湿的身体，永远不会晒到阳光。他站在雨里，在漫长的时光里，日复一日的潮湿，日复一日的重新经历那场抛弃。
/.
陆曜从梦中惊醒。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尤其是关于三区的梦。
雨势还没停止，男人脸上戴着眼罩，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因为知道是谁，所以反而有些……古怪的安心。
“干什么？”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暂时一顿，苏莉抬头，看到戴着眼罩还没取下来的陆曜，把蓝宝石戒指往他身下的摇摇椅里藏。
硌得慌。
陆曜抬手揭开眼罩，正看到人鱼的作案现场。
“很硌。”
你豌豆公主啊！
“我换个地方藏。”
我是看你睡得沉才藏这里的。
人鱼忙忙碌碌去藏宝藏了。
陆曜躺在那里，单手搁在额前。
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到他身上。
雨声渐渐停歇，阴雨和阳光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交换。
细薄的日光照入客厅，粘在玻璃上的雨水也变得晶莹剔透如钻石。
“要是天上下钻石就好了。”
藏好了大蓝宝石的苏莉趴在陆曜的摇摇椅扶手上感叹。
陆曜：……
两人安静一瞬，苏莉又开始捣鼓她身下的裙摆。
没有一点安静的时候。
不，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这雨要下几天啊，雨神又没来开演唱会。”苏莉刷着智脑上的天气预报，无奈吐槽。
“下雨天都不能出去玩了。”
不仅不能出去玩，还要看老头。
“我本来以为。”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莉抬头，对上陆曜视线，男人看着她，缓慢开口，“你会害怕。”
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苏莉望入男人金色的瞳孔里，她在里面看到自己懵懂的倒影。
其实一开始她确实挺害怕的。
没有感觉的机器人，实验品，暴君。
可相处下来之后苏莉发现，男人并没有那么可怕。
起码他不欺负鱼。
“我不怕你。”
“即使我准备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是你亲生的？”
陆曜：……
苏莉脸上难得露出正经且严肃的表情，“他又不是我亲生的。”
关鱼什么事。
沉默是今晚的陆曜。
小人鱼驾驶着人鱼车晃晃悠悠扭头，然后，一道很轻的声音传过来，破开静谧的空气，“有些人，没有资格做父亲。”
男人坐在躺椅上，望向人鱼背影的金色瞳孔霍然睁大。
下一刻，苏莉只感觉自己的人鱼车被人从后面暴力拽住。
-
在来到三区之前，芙蕾雅来找过陆曜一次。
那个时候陆曜正忙着处理公务，没有空搭理芙蕾雅。
作为皇女，芙蕾雅并没有什么架子，她看到趴在地毯上玩智脑的莉莉，立刻也跟着趴在她身边，歪头盯着她看。
苏莉：……
“莉莉宝宝，可以亲亲你吗？”
不可以。
苏莉扭头，用尾巴对准芙蕾雅。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她家猫那么烦她了。
传说小猫睡在床尾是为了保护主人，一开始苏莉看到这条科普的时候还异常感动，非要换个位置跟她家猫脸贴脸的睡。然后小猫十分厌烦的用尾巴抽她的脸并且跳下床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睡觉。
苏莉：……小丑脸。
“莉莉宝宝，这次去三区，你陪着曜一起去吧？”
你跟鱼说话，鱼能听懂吗？
还有，陆曜是三岁小孩子吗？还要别人陪着一起去？
“三区对他来说，不是一个有美好回忆的地方。我想，如果你能陪着他，应该会让他好受些。有些痛苦的记忆既然无法消失，那不如用美好的回忆进行覆盖，你说呢？”
我怎么说？
werwer？
“现在的三区跟十几年前不一样了，现在有很多好玩的，沙滩、海洋、游轮……”
苏莉缓慢睁大眼。
有点感兴趣。
芙蕾雅看到小人鱼的双瞳变得圆圆的。
可爱死了。
想亲死。
“莉莉，曜他如果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不要怪他。”说到这里，芙蕾雅语气停顿，“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那怪谁呢？
“父皇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结束战争才想到那种办法……我已经想办法赎罪了，我知道的，我没有办法赎清这些罪状……”
-
“我曾经回来过，兰登说，这不是强迫，是自愿的。”
明明客厅的阳光明媚而澄澈，男人的脸却始终藏在阴霾里。
“可那个人把我重新送了回去，他害怕失去自己已经获得的权利和财富。”
即使看到他因为药物所以溃烂的肌肤，看到他浑身上下的针眼，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他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迫不及待把他又送了回去。
他不应该对这样的人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