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就在前天,我去找过她一次,但她跟我说急不得,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掉,我也没办法,只好,只好作罢。”
说罢,公孙未扑在蔺夫人怀里,委屈地泣不成声。
季月槐于心不忍,掏出怀里的白瓷药瓶递给她,温声道:
“里面是金疮百草膏,小姐收下吧,每日涂抹在伤处两次,半月后便能恢复如初。”
公孙未抽抽噎噎地接过,闷声道了谢。
等她哭的差不多了,秦天纵问道:“二小姐,你可曾介绍公孙酉去过?”
公孙未满脸愧疚,她不敢抬头看她娘,耷拉着脑袋喃喃道:“我与他闲谈时无心提过一嘴,他一听说那老板娘风韵犹存,就铁了心要去看看,怎么都……拦不住。”
蔺夫人深吸一口气,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安慰道:“莫要错往自己身上揽,方才是娘太激动了,娘对不住你。”
公孙未闻言,伏在蔺夫人的肩上,边哭边拼命摇头。
事不宜迟,季月槐与秦天纵当即出发,赶往脂粉铺所在的那条巷子。可他们走到尽头,却发现大门虚虚掩着。
推开大门一看——
人去楼空。
第29章
夕阳透过护栏上的雕花棂格洒落在脚下, 季月槐与秦天纵一前一后,沿着白石曲梯拾级而上。
季月槐边走,边回想着方才与蔺夫人的对话。
“我不知他们是哪儿来的, 何时来的, 为何要来,但等我察觉到城里的乞丐, 甚至贫苦人家的青壮年都渐渐变少后,为时已晚。”
“我也曾派暗卫前去勘察情况,但整整十人,只回来了一人,且他已奄奄一息, 喉咙被银钉斜着刺穿, 幸亏他命大, 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回来的,但也没撑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蔺夫人讲至伤怀处, 哽咽了须臾,才继续道:“他临死前说, 那些人驻扎在观天崖之上。”
“观天崖?”
蔺夫人解释道:“此崖距瑯城约五公里有余,崖顶高耸入云, 立于其上能够俯瞰整座瑯城, 而其背后是处瘴气四溢的山谷, 一旦失足坠落, 可以说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原先有条极其险峻的通天栈道,由粗沉的铁链和简陋的木板所打造,勉强能供人攀爬上崖顶,但据暗卫说, 如今已被尽数斩断,换成了……绳梯。”
秦天纵疑惑:“绳梯?”
“对,但并非是由荨麻编织而成的常见绳梯,而是由‘铁骨藤’所打造。”
季月槐惊讶到轻呼出声:“铁骨藤?此藤虽坚韧如钢,刀枪不入,但表面却布满了带倒钩的尖刺,不说是攀爬了,就连摸一把都得皮开肉绽。”
蔺夫人摇摇头:“我也想不通,可那暗卫说,尽管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人争着抢着往上爬。”
真是奇了,受罪的事儿不赶紧避开,反而忙不迭地往上迎,究竟为的是什么?
听完蔺夫人大致的介绍,季月槐当即决定明日启程,混入那群前赴后继的人里,先爬上观天崖后一探究竟再说。
当然,秦天纵不能随同。毕竟,他身为镇恶司司首,赫赫威名在外,鲜少有江湖人士认不得他的长相,他去了,恐怕只会坏事儿。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湖边被他逮到后,二人还是第一次分开,季月槐冷不丁的,还感觉有点不适应。
他抬头望向远方。
今日天边的云很薄,金红的余晖轻盈地融入云霞,又不费力地穿透它,将远处的山崖顶照得亮亮的,群山像是卷很长的描金工笔画,美极。
秦天纵也抬起头,但没有看山,也没有看云,而是在看眼前的背影。
眼前人的背影朦朦胧胧地环上了层光晕,发尾随着步伐一摇一晃的,柔韧而劲瘦的腰肢时隐时现。
他腰间系着枚香囊,其垂下的月白流苏也一摇一晃的,颇有节奏感。
秦天纵目光沉沉地盯着,看的恍神,纵使被池面璀璨的波光闪了眼睛,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归云它来回飞这一趟,约莫要多少天?”
季月槐看着枝头的鸟雀,忽然想到归云,蓦然回首,问道。
秦天纵微微一怔。
许是离得太近,又或者因为晚霞炽盛,季月槐脸颊上极细小的绒毛都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秦天纵轻轻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三日之内必达。”他淡淡回道。
“小家伙真厉害。”季月槐称赞,“秦司首,回头你可得好好犒劳人家,至少给弄条鱼吃吃。”
“它只吃谷物。”
“……哈哈,是我糊涂了。”季月槐尴尬地笑笑。
“我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月槐愣住,他呆呆地望向秦天纵。
你荤素不忌啊。季月槐下意识想,肉也吃菜也吃,不挑食。
但旋即,他反应过来,秦天纵可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水准的无聊问题。
“我呢。”
秦天纵轻声重复了一遍。
尽管不是很好理解,但凭藉这些年下来相处的经验,季月槐迟疑半晌,软声道:
“你也厉害。”
“哪里?”
“全部都……特别厉害。”季月槐目光游移不定,只觉得说出口的话有点烫嘴。
秦天纵眉尾微挑,没有放过眼前这个明显已经不自在的季月槐。
“全部都特别厉害的话。”秦天纵身子稍稍前倾,声音低低地问道:“可以也犒劳我么。”
季月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条件反射般举起手,虚虚地遮了一下嘴唇。
“我很听你话。”秦天纵见他这个反应,低声道:“不经你允许,我不敢。”
季月槐慢慢放下手,不知怎么接这话。
难道要夸真乖吗?气氛只会变得更暧昧。
“怎么犒劳?”
季月槐听着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种不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虚无缥缈感。
秦天纵没说话,只是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
手碰手的那一刹那,季月槐竟然感觉到那双平时稳稳握刀的手,此刻有着幅度极其小的颤动。
秦少爷,看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嘛。
季月槐心中的局促无措消散了些许。
少庄主这张冷脸可真能唬人,他腹诽道。
腹诽归腹诽,季月槐的脸颊却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发烫,他努力缓和逐渐急促的呼吸,不想让秦天纵瞧出端倪。
牵个手而已,怕什——
下个瞬间,季月槐大脑空白,脸哗的一下红透了。
只见秦天纵托起季月槐的手,微微低头,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他手心。
季月槐呼吸一滞。
但,也许是平日摸村头的小黑摸多了,季月槐居然鬼使神差地,轻轻挠了挠秦天纵的下巴颏。
蓦然,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秦天纵双眸生的偏狭长,而此刻是季月槐这辈子见他瞪的最圆的一次。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秦天纵脸红了,不对,是耳朵红。
哎,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季月槐欲哭无泪,他垂下眼帘装淡定从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季月槐此刻实在不敢看人家,他装没事人似的打哈哈:“走吧走吧,秦司首,今个我们早些歇息……”
按理来说,普通人会顺着台阶下附和两句,但秦天纵从来不随波逐流。
刚转身,忽的,手腕忽然被一阵大力拉扯,季月槐一个站不稳,踉跄着靠在了秦天纵的臂弯里。
“君子言而有信。”
秦天纵冷着脸严正教育季月槐。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脸颊歪向季月槐的手掌,用力蹭了蹭。
“……秦司首说的在理。”
纤长的睫毛扫过手心的一瞬,季月槐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收回手时,季月槐面上气定神闲,但在袖子里却忍不住深深地掐了掐掌心,留下了四个月牙印。
月牙印很浅,到翌日清晨就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此时,季月槐穿着身武行借来的粗布练功服,脸上也抹了些泥巴,长发绑成发髻,正错愕地盯着手心看。
他已赶来藤梯下,刚刚尝试着用力地抓握了一把模样可怖的铁骨藤。
鲜明到令人头皮炸开的痛楚袭来,却很快就消失。
“这尖刺上,怕是有边涂有麻痹经络的毒。”他喃喃道,“怪不得这些人爬的这么起劲儿。”
只见季月槐的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地攀上绳梯,短暂地痛呼出声后,咬咬牙就接着往上爬,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且由于这尖刺极细,所以就算是扎到最深处,也不会流一滴血,更加地方便了人们攀爬。
季月槐隐蔽地扫视一圈,来这儿的人有看着凶神恶煞的,也有看着老实本分的,甚至还有极少数须发皆白的老者……
形貌虽各异,但仍有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看着都穷困潦倒缺衣少食,没有一个是富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