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蔺夫人言辞恳切,神情急切,叫季月槐不忍说出口伤人的话,只得先安抚道:“夫人您别急,我们明日先探查一番,看是否真有邪祟作怪,到那时再商讨也不迟。”
“是,好好查查,劳烦您们千万好好查查……”
季月槐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却在暗暗怀疑,这偌大的城主府里,病的到底是公孙寅,还是她自己呢?
离开饭厅,刚刚迈过门槛,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季月槐躲闪不及,迎面撞上一阵胭脂香风。
来人吃痛的抬起头,只见位丹唇柳眉、娇小玲珑的黄衣姑娘,其眼角还缀有颗漂亮的泪痣,长的与蔺夫人有六分像,想必就是二小姐公孙未。
“抱歉抱歉,是我走太急,路都顾不上看了。”
她大方地作揖致歉,道:“兄台,没撞疼你吧?”
公孙未光看相貌,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脾气,没想到,却是个飒爽的性子。
她进屋后,响亮地喊了一声“娘”!便挽着蔺夫人的手,亲热地说起了小话。
送走二小姐,二人走过曲折的连廊,又在尽头遇见了三少爷。
吹火嘴,八字眉,眼下乌青,脚步虚浮,叫人不忍细看。
酒气夹杂着隐隐泛酸的馊味袭来,熏的季月槐屏住呼吸。
一看就是昨夜喝酒喝挂了,醉到傍晚才醒来。
他的身边簇拥着不少人,看穿着应该也是高门子弟,个个腰间挂把剑,银闪闪的剑鞘锃亮的,无一丝磨损痕迹,显然只是装装样子的。
他们一口一个酉哥酉爷的,将三少爷吹捧的飘飘然,虽已极力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但压不住的嘴角和眯起的三角眼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两伙人擦肩而过时,这位少爷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假鬼假怪,裹尸布蒙脸上,也不嫌闷得慌?”
“所言极是,天热时可不得闷出痱子来?”
“还是咱们三少光明磊落……”
“哪里哪里,荀兄你谬赞了……”
真是人可相貌啊。
季月槐被气的轻笑两声,但他不想和傻孩子计较,及时按住了旁边这位三少的手,推着他离开了。
回客房后,秦天纵随意撕了半张宣纸,提笔写下了些寥寥数行字。
季月槐逗他:“秦司首这是也诗兴大发了”
秦天纵将两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没过多久,伴随着嘹亮的雁鸣,一只威风的黑羽鸿雁振翅而来,利爪稳稳地抓在窗边。
秦天纵将纸条塞进信筒,沉声道:“不会写诗,只是告诉司使,他们不必来了。”
确实没有来的必要。
季月槐想了想,安慰秦天纵:“现在看来,蔺夫人许是爱子心切,稍微有点大题小做了,我们再等几日看看吧,若下次公孙少爷还是如此,那咱们就走人,好不好?”
“好。”
鸿雁的羽毛硬挺而光滑,带着微微的凉意。感受到了季月槐的抚摸,它的脖颈微微一动,眼神锐利地白了季月槐一眼。
“哈哈,抱歉,是我失礼了。”季月槐此生还是头一回被动物翻白眼,笑着朝它挥挥手,道:“再见。”
“对了,它叫什么呀?”季月槐扭头问秦天纵。
秦天纵已经坐在贵妃榻上擦刀了,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道:“归云。”
“真是雁如其名。”
季月槐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心驰神往地眺望着归云翱翔离去的背影。
正巧,他准备低头回来时,余光瞥见了一抹淡黄的身影,正站在花园角落的仆居旁,像是在等人。
定睛一看,正是公孙未,她双手叉腰,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鹅卵石,“咚”的一声,鹅卵石落在了小池塘里,激起层层涟漪。
不过,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仍专注地盯着仆居。
又过了片刻,见迟迟没人出来,她许是不耐烦了,就趴到了窗户边,努力往里面瞧,这一瞧,得有一盏茶的功夫。
季月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非……
幸好,大惊小怪一场。
他预感错了,什么都没发生。只见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小跑着出来了,她打扮的光鲜亮丽,头上步摇的垂珠哗啦啦的响。
“小棠,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
“嘿嘿,对不起嘛,小姐,待会儿我请你捞小鱼儿!”
二位姑娘嬉闹了会儿,手牵手出门玩儿去了。
季月槐这才放下心,稍作休憩,他与秦天纵二人兵分两路,仔仔细细地在城主府内勘察了一圈。
风景秀美,灵气充沛,铃铛未响,甚是适合修养身心。
完毕。
虽是毫无所获,但季月槐却并不失落,毕竟,如此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没有邪祟作乱是最好,就算白跑一趟,那又如何呢。
心情颇好地散步回了客房,秦天纵尚未归来,但他的玄色大氅被脱下,随意地搭在了贵妃榻上。
季月槐俯身捡起,想帮秦天纵挂好。
凑近时,大氅上沾染的清冽寒意扑面而来,其中还隐隐含着丝丝缕缕的松香,沉稳且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好好闻。
季月槐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秦天纵是曾披着它行经过松木林吗,可若是这样,自己身上怎会没有?
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上绣的金线翎纹,季月槐鬼使神差地,做了件相当不礼貌的事。
他鼻尖凑近大氅的毛领,轻轻地嗅闻了一番。
闻了一下,还不够,季月槐像失了神似得,慢慢地,慢慢地将整张脸埋到了里面。
毛领触感柔软而细腻,轻触便陷了进去,暖乎乎的,很舒服。
季月槐克制地蹭了蹭。
须臾后。
没有克制住的,又蹭了两下。
“哗啦——”
季月槐蹭的太忘我,以致于没听到逼近的脚步声,只能在来人拉门的瞬间,猛地抬头,试图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秦天纵步履稳健地跨步走进,随手将长刀搁在刀架上。
季月槐强装从容,边将大氅挂好,边解释道:“帮你挂齐整了,省的到时候皱巴巴的……哎,这衣裳料子真好,摸着油光水滑的。”
“有劳。”秦天纵垂眸,认真地问他,“想要吗?”
“我差人给你做一件。”他补充道。
听这口气,应该是没瞧见自己方才的“猥亵”行径。
季月槐彻底放心,笑眯眯道:“用不着用不着,我的斗篷暖和着呢。”
夜幕降临,出游的小姐少爷们也归家了,欢笑声告别声不绝于耳。
正欲起身去关上窗子,本该在浴桶里的秦天纵却光裸着上半身,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床榻前。
嗯?
季月槐不解地抬头。
“要吗。”
秦天纵伸手,递来了件……里衣。
他的神态和动作都极其的自然,仿佛手里的不是刚脱下来的贴身衣物,而是块烧饼。
季月槐全身的血液哄地冲上脑袋。
果然被看见了。
第26章
虽面前没有铜镜, 但季月槐知道,自己的脸颊一定红的像猴屁股,夜风拂面而过后, 怕也是要被熏成暖风了。
他面红耳赤地呆坐在床榻上,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后,季月槐很不明智地选择装傻。
“好, 给我吧。”季月槐镇定地接过里衣,上好的蚕丝料子,表面还有淡淡的余温残留,“明日帮你一并浆洗了,省的跑两遭了。”
密长的睫毛半垂下, 秦天纵注视着他, 纠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月槐的脸颊被此人灼热的目光烤的更烫了。
他欲哭无泪地想, 不愧是雁翎山庄秦三少,从小就不是个能糊弄的主。
大方磊落直接坦荡,这些可贵的品质堆叠在一起, 让季月槐生出一种错觉:是否自己也该敞亮点?洒脱地说声“感谢兄台”后,将头埋下去猛吸数秒?
想什么呢?!季月槐差点被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吓的背过去, 若真干出此种荒唐事儿,那自己就可以洒泪从窗口跳下去了。
秦天纵见他低头半天不说话, 没有见好就收, 而是选择乘胜追击。
“在我面前不必害羞。”
“……好。”
季月槐彻底没辙了, 躲避着他的目光, 回答了这么一句,但自己也不知道在“好”什么。
“我也闻过你的。”秦天纵语调太自然,像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挺香的。”
季月槐不可置信地抬头, 眼尾震惊到微微上挑。
这么让人害臊的话语,原来是能讲的这么稀松平常么。
“何,何时?”
“与你分别前。”
好多次分别,季月槐此时不忍问出口,究竟是哪一次。
沉默了很久很久,季月槐弱弱地憋出来一句:“行。”
秦天纵满意地转身去洗澡了,留下季月槐一人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