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窗外,年轻男女的深情对话飘进里屋。
“小芸,我对着剑尊白玉像发誓,此生必不负你,若负你,那就请苍天降下天雷,将宋某轰的只剩齑粉!”
“快别这样讲,我听了可心疼……”
季月槐被逗的轻笑两声。
真是狡猾的男子,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宋某”,你也不明说是自己这个宋,若是劈到别人,要找谁说理去?
“比起求老天惩罚你,不如求老天庇佑我好了,若你将来负心,那就请老天赐福于我,让芸娘日进斗金,天天过堆金积玉的好日子!”
哈哈哈哈,这姑娘倒是不笨,是个拎得清的。
忽的,鼻尖飘来淡淡的清香,季月槐轻轻嗅闻,却迷茫地垂下了脑袋。
是身上梅花的香,还是窗外梅树的香,已经分不清。
他的心跳更快了。
这厢,秦司首则是独自在外,冲了很久很久的瀑布。
他抬手抹了把脸,甩了甩湿冷的头发,试图将那些念头给一并甩掉。
可终究是白费力气。
秦天纵伫立于冰水中,良久,伸手,低头掩住了自己的脸。
不过,他并没有捂太久。
“啊。”
秦天纵摊开掌心,红红的温热液体沾满手掌。
流鼻血了。
翌日。
季月槐整夜没睡,只是日出破晓时分浅寐了一会儿。
昨夜之事于脑中盘旋不散,他麻木地翻身下榻,来到铜镜前,为自己的嘴唇和舌尖上药。
秦天纵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还需修整几天。
季月槐来到秦天纵的客房前,犹豫不决是否要敲门时,门被推开了。
却见秦天纵容光焕发,衣冠楚楚,神清气爽。不似自己眼下乌青一片,看着就睡的很香。
人真是得服老啊。
季月槐悻悻地想,完全忘记自己只比秦司首大一两岁而已。
他不小心往房里张望了眼,却见书案上堆放着不少的卷轴。
季月槐笑着调侃:“看不出来,秦司首还保留晨读的习惯呢,当真是刻苦极了。”
秦天纵摇摇头,否认道:“镇恶司寄来的卷宗,粗粗审阅了一遍,还未细读。”
“辛苦。”
季月槐感叹,这些日子与他在一起久了,都快忘了秦天纵是日理万机的司首大人。
“近些年各处邪祟作乱,江湖不太平,案子一定很多。”季月槐感慨道,“多保重身体,别累垮了。”
秦天纵摇摇头:“职责所在,无甚辛苦,况且,都是小打小闹,暂不需要我出手。”
二人的对话很自然,像是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季月槐对此甚是欣慰。他想,真好,二人都过了弱冠之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
体面二字,彼此都知晓怎么写。
然而,这样天真的想法并未持续多久。
“不像不像,爹爹画的不像嘛!”
小男孩儿瘪嘴哭道:“我要小白兔,小白兔是两只耳朵竖起来的,你却画了三只!”
“傻子,那是头顶的聪明毛,不是耳朵……”
卖糖人的摊子边,铜锅里金黄的糖浆正咕嘟咕嘟地翻腾,草垛子上插着惟妙惟肖的糖画,凤凰,鸽子,元宝,什么都有。
季月槐哭笑不得地看着撒泼打滚的小男孩。
他爹也生无可恋地站在旁边,安慰道:“人家老先生方才手不小心给烫伤了,画不了。这样,爹让你自个儿画一次,行不?”
小男孩一下子不哭了,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撸起袖子就准备干。
可当他真的下手时,就傻眼了,歪歪扭扭的线条,比之他爹画的还丑,加上他人小个子矮,看不清楚画板,正愁的没办法呢。
他忽的一扭头,看见了经过的季月槐二人。
于是,小男孩上下打量二人一番,最后选择将铜勺塞到了秦天纵的手里。
“大哥哥,你来帮我画!”小男孩热心地指导道。“小兔子,两只耳朵的那种!”
秦天纵被弄的措手不及,他看看即将凝固的糖浆,又看看小男孩还没擦干净的眼泪,还是当了回好人。
季月槐本来乐呵呵的看热闹呢,但凑过去看了眼,却吓了一大跳。
方才人家爹爹画的好歹看得出来是只兔子,可秦天纵画的,不说是兔子,连驴子都不像,反倒像朵经年遭受风吹雨打的向日葵。
这下,那小男孩恐怕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得嚎啕大哭了。
为避免发生这样的事,季月槐急的直接上手,握住了秦天纵的手,试图力挽狂澜。
就在二人肌肤相触的一刹那,季月槐却浑身蹿过一种古怪的感觉。
好修长的手指,原来就这么长么?
还有手背上隐隐浮起的青筋,为何存在感这么强,总是膈着我的手心?
他强忍住松手的本能,硬是牵着秦天纵的手,画完了一只勉强看的出是兔子的生物。
画完也不敢看秦天纵,季月槐等糖画放凉些,笑眯眯地递给小男孩,让他慢点吃。
小男孩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转圈看了一遍兔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塞进了嘴里。
抱歉啊,小朋友。他愧疚地心道。
做好心理准备后,季月槐没事人似的看向秦天纵:”待会我们……”
他没说下去,因为——
只见,秦天纵的耳朵绯红,从耳廓到耳骨再到耳垂,那三分霞色愈烧愈烈,大有蔓延至脖颈的趋势。
大事不妙。
季月槐心中冒出这四个字。
第24章
大事虽有点不妙, 但也没不妙到哪儿去。
天公作美,细密的雨帘笼罩长街,如烟似雾, 人人皆忙着避雨, 至于耳朵红不红,手心痒不痒, 这些都被扔在脑后了。
季月槐在摊子上买了把油纸伞,是朱红的,上面点缀着朵朵黄蕊白梅,相当的喜庆。
倒不是他喜欢这样式的,是那摊子上只剩两把了, 一把青的一把红的。
本来要了青的, 但撑开一看, 伞骨却是个折的,便只好要了这把。
伞面不大,难以挡住两个成年男子, 于是季月槐尽力地将伞往秦天纵那边移。
可秦天纵长得高,一个不小心, 便戳到了他的眉骨处。
“抱歉,秦司首, 是我没拿稳, ”季月槐关切道, “疼不疼?”
秦天纵垂眸看季月槐——此时他已恢复了往日那种波澜不惊的漠然表情, 可疑的红晕也不知何时下去了。
“不疼。”秦天纵从他手中接过了油纸伞,“我来。”
伞柄细细的,也不怎么长,二人的指尖不可避免的交错而过, 蜻蜓掠水般碰触到。
季月槐呼吸一滞,手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
出息。
季月槐忍不住去观察秦天纵的反应。
看不太出来。
这油纸伞是红彤彤的,将秦天纵的脸也映的红了,甚至为他增添了份喜气洋洋的氛围。
然而,没过多久,这喜庆的氛围就荡然无存。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身上——那油纸伞的伞骨断裂开,毫不留情地戳开了其相伴一生的伞面。
怪不得那两把伞卖不出去呢,恐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小事不妙。
小事归小事,雨还是得避的。匆忙间,季月槐与秦天纵找了间土地庙躲雨。
说是庙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这庙四面墙垮的只剩两面半,且屋顶的横梁也已腐蠹,摇摇欲坠地悬在头顶,叫人只能站在门外的屋檐下避雨。
四下无人,静的很,唯有哗啦啦的雨声相伴。
“像不像我俩在碧霞涧迷路的那天?”
季月槐感慨地伸手,接了两星子雨丝。
“那天的雨要大多了。”
“是啊,几乎没过脚踝了。”
季月槐笑着回忆道,“当时差点被绊倒,幸亏你拉我一把。对了,我们当时是去干什么的?”
“去找……天雷劈断的连理木。”
秦天纵沉吟片刻,作答道。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可惜没找着,许是那大师胡诌的……呃?”
季月槐愣住了。
他对面的秦天纵也是。
只听话音未落,铃声却乍响。
秦天纵的反应也很快,但他的手刚刚放在刀把上,就止住了。
人迹罕至之处,往往是邪祟们爱出没的地界。
但并不往往是那种怨气冲天的,也有稍微能让人松口气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
“比高蛇?”
季月槐笑眯眯地背着手转身,他瞧着眼前这足足一人高,碗口粗细的金蛇,啧啧赞叹道:
“这鳞片真是漂亮,金闪闪的,比那锦鲤身上的还要有光泽。”
这是种罕见的邪祟,明明有尖锐的獠牙和血盆大口,却不咬人不吞人也不蛊惑人,独独爱和人比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