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不是拍完了吗?”庾穗于打斗间隙横他一眼,气势骇得后者无奈噤声。
  邰秋旻拿骨头——坐台掰下来的青铜制品——架住了那把刀,轻松过头,甚至还有心情点评:“我觉得你更适合枪戟之类的,而不是刀,”他说着并指弹过刀身,“这看上去不像你的东西,太粗犷了。”
  那一指看着轻飘飘的,但指间迸出的青芒却像闪电一样掠跳上去,金属轰鸣,瞬间麻痹了庾穗的整条手臂。
  她被那重逾千金的力道一带,费劲抓稳刀柄,晃过两圈才站稳,立刀于地,呼出口血气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朏朏,就是朏朏。”有鱼趁机一个跨步,插去两人中间,正对着庾穗,拇指勾着手枪,双手下压做安抚状,“我们该走了。”
  庾穗秀眉一竖,还想说什么。
  有鱼脱口补充:“我给他做担保。”
  邰秋旻舔过刀气划伤的手背,闻言瞟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保他,他保他,我们队都有光明的未来。”乐知年大致检查过江诵的状况,把他背起来,“走了朋友们,这里有个大家伙。”
  下一秒,仿佛为应和这句话来个闪亮登场,整个空间开始摇晃,暗瀑那边传来坍塌的动静。
  河流改向,从石壁渗进来,缓慢漫出的水纹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蛇。
  几人当即往回走。
  邰秋旻打头,庾穗断后,有鱼走在乐知年侧后方,伸手护着点江诵,时不时回头放几枪。
  谢天谢地,枪械还能用,但路径不太对,他们甚至半路遭遇了分岔。
  “我保证来的时候只有一条路。”乐知年干巴巴地说,腾出手要去翻装备。
  邰秋旻见状阖眼抚过心口,嘴唇无声嚅动,片刻摆手往身前一撒。
  几只发着光的生灵从他指尖显化出来,凭空游进几条甬道里。
  “这是……”乐知年震惊,把滑下去的江诵往上耸,“鱼吗?”
  那是半指长的小银鱼,鳞肉大部分呈透明态,骨头发光,轮廓浅晕,鱼鳍飘逸而流光溢彩。
  “鱼骨头,”有鱼瞎打补丁,“猫都爱吃鱼,这是他攒下来的。”
  乐知年也不知信没信,尾字音调上扬:“那还真是物尽其用哈!”
  邰秋旻睁开眼睛,虹膜外围的金圈还没褪干净,招手说:“这边。”
  几个人跟着他钻进某条洞道里,很长,走过好一阵,乐知年又开始说这鱼到底靠不靠谱,七秒记忆,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
  邰秋旻戏说这可能是不明生物的肠道。
  乐知年翻着白眼点评,这玩笑真是太地狱了。
  庾穗就是在这时出现意外的。
  有鱼听见动静,转身时正好接住飞过来的梦貘,唐横脱手化作金烟,自动收回她背脊里。
  这姑娘面容煞白,偏头呕出一口血。
  有鱼不怎么熟练地翻出恢复针剂,给她脖颈动脉注射,收针时问询地看向邰秋旻。
  后者念过异语,一个响指。
  蝇头大小的符文从他掌心溢出,带着金绿光芒散去后方,甬道两边的植物瞬间疯长结墙,暂时阻隔了水流和蛇群。
  他抱臂不高兴道:“我没有打伤她,我有分寸。”
  乐知年站得远远的,神情不对地打量过一站一蹲的两人,探个头插话:“像是平安牌反噬。”
  “宋皎那边出事了?”有鱼擦干净污血,见她还有点意识,把人扶起来架着走。
  “不一定,这妮子把自己当不死鸟霍霍,到处发牌子。”乐知年提步跟上去,“千万别是宋皎出事了,否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邰秋旻懒散接话:“她背景很不好惹么?”
  “差不多吧,他父亲在联会总部当差,是个多情种,一窝一窝生兔子。”
  “她为了她妈单方面断绝了关系,但是讹兽记仇,护短,还死要面子。他爸可能不记得彤铭市还有这么个女儿,但总有东西记得。”
  “政敌、盟友、第三方……加上江诵和酆都走得近,两只前途大好的半血,可做文章的地方多着呢。”
  “总之她要是噗呲灭了,我们也差不多该灭——我靠!”
  植物墙没破,但那些伪物做出撞墙的假象,实际从石壁赶超,钻了出来。
  近距离下,他们才看清那些蛇头是异化后的各色人脑袋,比指甲壳大不了多少,但清晰到五官可辨。
  有鱼把庾穗推去乐知年身上,持枪断后:“照看一下!”
  乐知年伸手去接,背上的江诵滑下来半拉,他焦头烂额,还要跟上加快开路速度的邰秋旻:“我只有两只手!!”
  二十分钟后,乐知年被迫“进化”,邰秋旻被迫半放开地打。
  几人晕的晕,伤的伤,精力不济的精力不济,只好在又一次击退蛇群后,辟出块地界暂时修整。
  “怎么还不醒。”乐知年把江诵摆去一旁,又给庾穗灌了点能量饮料。
  “网的种类多种多样,他可能正好遇见了很特别的。”邰秋旻说。
  庾穗看他一眼,又看有鱼一眼,抽出唐横,开始擦刀。
  “比如,为救亲眷杀掉怪物,但怪物才是亲眷。”邰秋旻的青铜骨头磨损了,他有些遗憾,那上面的花纹都花了,“再比如,两方视觉有异,把彼此认作怪物,直到看见尸体才发现——”
  江诵突然倒吸一口气,骇然弹起,喃喃有词:“方……方恕生……”
  “我天老大!你还好吗?生生不在这里,他很安全,这个点……”乐知年抬腕想看时间,但表盘碎了,三根针不翼而飞,“呃……”
  “在公司宿舍。”有鱼说。
  “我害了他……”江诵声音几不可闻。
  “谁?”乐知年没转过弯来,“你说你害了谁?”
  “方……”江诵双手神经质地抖动着,青筋可怕地凸起,他巩膜充血,痛苦道,“方……”
  庾穗二话不说,以手刀放晕了他。
  乐知年接过这人,以免他磕到脑子:“这么粗暴吗?”
  “我没有辅修心理及精神疏导课程。”有鱼发现庾穗擦刀的时候情绪会相对稳定些,当然,不排除这是对监护人的特殊待遇,“你还怪体贴的。”
  “那不然呢,他晕了不还是我背吗?”乐知年挨个指过他们仨,“这一路你们有谁搭过手吗?”
  其他人:“啧。”
  邰秋旻抛着骨头笑:“工种差不多嘛,战地后勤也是后勤,要不你来开路?”
  乐知年转向有鱼:“他有时候真的蛮欠的。”
  有鱼破罐子破摔,笑容藏着“干完这单就不干了”的松快感,说:“那你随意吧。”
  乐知年无语片刻,转头见庾穗虚弱但赞同地看着自己:“……”
  怎么个意思,他还能凭本事揍那厮一顿不成?
  第41章 嵌合
  乐知年最终还是没能a上去揍朏朏一顿,非但如此,几人还走散了。
  不是影视作品里常见的走着走着回头空无一人的桥段,就是突然崩散的。
  上一秒乐知年还在说,这趟回去要好好敲江诵一笔,晕全程真是太犯规了。
  下一秒这里就像被首次浸盆的大片新泥炭,瞬间陷下去无数大大小小的坑洞。
  有鱼匆忙去攀岩壁,袖珍手爪没有合适的落点,下坠趋势间,蹭花了他的臂肘,挂出一串血,被介质瞬间吸收。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腹,他绝对会和其他三人一样,眨眼消失在这些冒着腥膻气的坑洞里。
  有鱼看了一眼,那些藤条的色泽不怎么健康,大抵是阳光不够,现下有些发灰。
  他被吊上去,落脚踩上实地,垂眼解着藤蔓,边说:“谢谢。”
  邰秋旻借助藤条吊在半空,长发晃荡,像只异形炸毛大蜘蛛,摊手懒叽叽地说:“我只是不想到时候把你的尸体从各种伪物的肠道里挖出来,或者把你的壳子在无数鸡蛋液里掏洗干净。”
  有鱼被他形容得直皱眉,再次道:“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他拍拍身上的灰,折身往黑暗笼罩的坑洞边缘迈了一步,碎石被碰下去几块,迟迟没有回音。
  垂地的蔓条很人性化地滞了半秒,蹿上去一把勾住他的小腿。
  邰秋旻问:“你要干嘛?”
  “找人,”有鱼看向那些坑洞,很深,内壁黏黏糊糊的,还在断续冒着气泡,“如果不是我提出假设,他们现在不会在这里。”
  “是啊,如果不是你提出假设,他们还在开茶话会呢。”邰秋旻一哂,兀自往前“走”,一小群银鱼为他照明开路,星屑般飘飘忽忽的,“有鱼,你这样迟早有一天能把自己耗死。”
  有鱼轻声说:“网里的事我不想再来一遍了。”
  杀死认识之人的面皮也很难以接受。
  虽然当时他的击杀动作很利落,也知道所杀并非真实,但记忆并不会就此轻易翻篇。
  它们会不由自主地复盘,再看见那些脸的时候,再对话的时候,再松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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