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邰秋旻还没反应过来,钝钝的,又被出楼时的阳光晃花了眼睛,瞳孔一缩,歪过脑袋,溜出一句:【你有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心照不宣决定翻过这一页。
  过了一会,邰秋旻伸爪扒拉过他的头发,说:【我劝你不要完全相信联会,政治爪牙而已。】
  【我也没怎么相信联会,你看,】有鱼不想顶着宠物挤大交通,随手招了辆出租,直接打道回府,【我现在明明可以发挥物种劣性,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大义灭亲,干脆把你供出去。】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能全身而退,】邰秋旻从他肩背跳下,团在座椅间,揣好爪子,枕着尾巴阖眼,【我保证,只要你稍微透露一点你的猫疑似和罅隙有关系,就会被密不透风地监控起来,说不定还能体验被直接切片的感觉。】
  有鱼啧声:【……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干脆换个城市生活,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到灯下黑。】
  邰秋旻睁开一只眼睛,蕴着点幽光,嘴角半勾,蛊惑般道:【其实现在也能跑,要不然,你干脆跟我回——】
  有鱼没来得及搭腔或拒绝。
  “哎呦,”司机大哥借着后视镜一瞅再瞅,不由自主把声音夹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这猫又酷又乖哦,还会wink诶,什么品种啊,哪家猫舍啊,我给我媳妇儿也弄一个去。”
  有鱼&邰秋旻:“……”
  有鱼糊弄完过分热情的司机大哥,顶着人送外号“乖乖猫”回家时,见方恕生正在收拾行李。
  又多又杂,乱七八糟,当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器,从卧室一路摆到了客厅边缘,有鱼怀疑它们并不能过安检。
  当然,专业人士应该有自己的特殊方法。
  他扶着鞋柜看了一阵,想起早先对方半醉状态下说出厌恶异端的短暂交心,开口道:“如果你不能适应的话,我可以马上搬出去,这半年的房租我会全额补给你,就当赔罪了,抱歉。”
  邰秋旻困顿之下插话道:【他招鬼又招灵,跟你待在一起,说不定安全些。】
  方恕生反应过一阵,又把露露从摊开的行李箱里抱出来,放去一旁:“不是啦,我要去公司住一段时间,跟个项目,顺利的话两周吧,这几天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露露诶。”
  “紧急项目?”有鱼低头换鞋。
  邰秋旻现在做猫大有长进,起码不会自己绊倒自己。
  他抖抖脑袋,顺势滑到有鱼背上,竖着尾巴落地,轻车熟路,眯着眼寻回了大床。
  “本来没叫我的,后面缺人,我自请过去的。”方恕生仰着头说,“正好江诵他们要查明枫,住进职工宿舍机会多些。”
  有鱼问:“那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新人保护期吧。”方恕生见他要往厨房转,“我买了点饭菜,就在灶台上,不开火,累死了。”
  有鱼嗯过一声,取了碗碟。
  方恕生正按照收纳视频叠衣服,叠了半天没叠明白,绕口令似地说:“其实也不是不能适应,但也不是完全能适应,就是……睡了两觉之后吧,感觉有什么地方,它不对劲。”
  那可太多地方不对劲了。
  有鱼有时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被一只猫绊住了手脚。
  “鱼仔,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山里请块平安牌吧,”方恕生随口说,“还有你那个阴桃花解决了没,这几天还有梦见吗?”
  点头点到一半的有鱼,经此提醒想起来什么,差点把盘子摔了:“……”
  九遐山占地及广,分前后山。
  前山是道观聚集地,从山脚到山顶,极盛时期有百八十家。
  不过近百年世家萧索,后代凋零,再加上联会政策年年收紧,今年只剩下二十来家符合资质的。
  后山是未曾商业化的自然景点,自然到石阶都没坎,全靠驴友自己爬。
  这里比之前山可谓清净非凡,连卖小吃和矿泉水的三无铺子都没有,只半山腰有条野径通往长生巷,巷尾开着间平安堂。
  这堂子在业内很灵,经常出入险地的猎警基本都会随身挂他家的牌子,但在业外却口碑参半。
  无他,此堂规矩甚怪。
  单说平安牌,不施钱便能请,单次请得走多少算多少,各凭本事。
  但尴尬的是,十有八九都是请不走,遑论没什么玄学基础的普通人。
  再加上半山多雾,平安堂难找不说,门口还挂着一黑一白两串绢花灯笼,旧哒哒的,从旁路过都能沾上不少灰。
  一来二去,这堂子和神仙啊菩萨啊灵啊没扯上半毛关系,倒和鬼搭上了边。
  又因为阴差阳错吓走了几波博眼球的户外主播,隐形劝住了不少想来爬山和探险的人员。
  当地管理局执勤人员热切表示:替我们排除了多少潜在事故呐!好堂!大好堂!
  “你之前来过这里么?”有鱼默默拉上冲锋衣拉链,并对早上试图拒绝带上外套的自己表示已老实。
  方恕生拿着个据说可以照亮黑夜的巨无霸手电筒,挽着他胳膊,半躲在人后面,强自镇定地说:“没,没有,灵气充足的地方多见鬼,我以前又不敢一个人来。”
  早前方恕生不知道江诵的身份,又念及对方安危,不愿意把他牵扯进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来,什么事都没主动对他讲过,更别提央求他陪自己来这种邪乎的地方。
  “啊……”有鱼抬手拂开垂委的杂乱枝条,“联会也没人陪你么?这牌子能送吧?”
  那光像是被什么物质糊住似的,难以得窥全貌,只照得清身前两步远的位置。
  周遭树木花草掩在浓白的雾里,如同丛生的稻草人,奇形怪状的。
  “能送,但是一般不会送。”方恕生缩在衣服里,跟着他亦步亦趋,“送出去的牌子要是应了祸,会分出一些罪业应在请牌人头上。”
  有鱼想起庾穗曾经试图递给他的平安牌,唔了一声。
  “而且,相信我,有的时候,猎警比邪祟更恐怖。”方恕生心有余悸,“特别是实习猎警,连枪都能走火,法器都能照错人,太不靠谱了。”
  话音刚落,头顶白雾里突然坠过来一捧黑白的影子,翅膀划出的风弧勾过两人的头发,“呀——呀——”叫着,又飞远了。
  方恕生抱头惊呼,单手抡出手电筒,除了晃花有鱼的眼睛外,什么也没打到:“老鸹?”
  有鱼凝神听过一阵,安抚道:“只是喜鹊,群聚的喜鹊。”
  这里的喜鹊被道观养刁了,喜欢伪声吓唬人。
  方恕生小声骂了句脏话,又不敢拿石头砸:“这是新晋保护动物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他们足足在巷内走了两个小时,经历多次鬼打墙,挡过喜鹊扔石头,才找着门口有灯笼的平安堂。
  一黑一白,一亮一暗。
  可那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石头牌坊,还缠着藤。
  后头没见着房屋道观,只牌坊正下头支了个破摊,外加一把破伞。
  摊后侧坐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人,高马尾里竖着几根小辫,还编掺着彩绳。
  那一块坏境很是清爽亮堂,别说雾气,连杂草灰尘都没有。
  方恕生怂得有滋有味,为表诚意,心里建设数分钟才哆哆嗦嗦关掉手电筒,一步一挪,边打腹稿——道长好,我们来请平安牌,请问这里是……
  而后他“移步换景”,瞥见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方恕生:“。”
  开横屏也就罢了,可那道士玩的是乙游。
  开乙游也就罢了,可那道士还截图结算页面,切屏发给一位顶着可爱qq人头像的姑娘。
  方恕生心里对这位道士的靠谱评分直线下降,睁着一双看透太多的眼睛,幽幽地说:“那位单主,知道对面代练姐妹是个道长吗?”
  那道士一惊,“嚯”了一声,反扣手机,抬头扭身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人全副武装,乍一看比社恐的方某还方。
  有鱼近前一步,说:“道长,我们来请平安牌。”
  那道士清清嗓子,按灭不小心戳进好感约会界面的手机屏幕,企图恢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显而易见失败了。
  笑话,谁裹得只剩双眼睛还能端出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啊!
  没有胡须可捻,那道士只好捻自己兜帽里不小心滑出来的两根蟑螂须刘海,拖着尾音,断气儿似地道:“施主啊……”
  “呔!施主不是佛家人才说嘛!”方恕生高度紧张加高度嫌弃,充分发扬质疑精神,劈手一指,高声打断道,“你是个假道士吧!”
  “现在讲究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就好,你管它怎么传的!”那道士眼珠一转,落在有鱼身上,大概觉着他比较好忽悠,继续拿着那调子说,“施主啊,我观你面色不佳,精气不足,招至旧骨缠身,恐要大祸临头啊,光请牌子怕是不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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