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方恕生反射性地回出个笑,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身体却是本能地抖了一下,连带着尾音有些发飘。
  江诵不知回了句什么,他尴尬又着急,快速说着:“真的没事,全须全尾,你就是总加班加得神经衰弱,疑神疑鬼,挂了。”
  “啊……”邰秋旻感到有些好奇,并实时播报着,“晃了一圈又走了,倒挺听话的,现在半血供人类差遣么?”
  有鱼不由叹气,低声道:“你先管管自己吧,蝴蝶搬骨头的事联会已经传疯了,不用我告密,你估计要上新晋异常现象研究名单了。”
  “我也不想的,但是我似乎不太能控制……”邰秋旻很苦恼,瞳孔亮了一下,边冲他展示自己的右手,那食指指头没有皮肉,却是冒出一点绿,虬结着,像是一团幼蛇,还能动,“你看,这不太正常。”
  有鱼:“……”
  有鱼知道自己的猫不正常。
  或许不是自己的猫,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养谁。
  从他记事起这只猫就守在他身边了,可大可小,毛发冬暖夏凉,在他孤苦无依的幼年时代,它可谓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上能抓挠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贩子,下能大战下水道多霸之老鼠蟑螂。
  但是……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变成其他物种的情况,还是个对自己略有图谋不轨的生物,不对,还是个疑似从什么罅隙爬出来的奇怪生物。
  思来想去,这厮和海苔的唯二共同点,大抵是美貌和脾气。
  有鱼从他身上翻下来,皱眉道:“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按着我头发了,有点疼。”邰秋旻顾左右而言他,“你确定不先跟那位姓方的先生解释一下吗?他快把自己的眼睛揉烂了。”
  有鱼把他凉凉软软又滑滑溜溜的头发拨开些,边交代着:“那位姓方的先生可能不记得你了,你收敛一点。”
  邰秋旻挑眉,眼珠略微一转,笑道:“我会很友好的。”
  这位姓方的先生或许比有鱼更为接受良好,毕竟不是自家猫主子突然变人,又深谙各种故事套路,可以心安理得且创造性地问出那一句话——
  “所以……你是有鱼家的猫猫?你是海苔?”
  邰秋旻含笑点头,但搞不懂他语气里为什么暗藏着丁点兴奋。
  旋即方恕生的眼神变了,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强装的,居然以一种家长式的慈爱口吻说:“我还抱过你呢,苔苔,虽然你比我家露露重,差点搞断我的手。”
  总是违章停于闹市区的某邰姓半挂笑容半敛,皱眉对此表示不服:“……”
  有鱼面无表情,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眼明手快,捞过一根猫条撕开,怼去他嘴里,边低声警告道:“友好,不要一言不合就开骂或者动手,他和联会关系很深。”
  “你还是有毛的时候好看些。”绒毛控星人方先生贴着沙发小心绕过来,往主卧看了一眼,发现撅着屁股的露露,遂放下心来,边说着,“现在看着……有点奇怪。”
  虽然方恕生的三次元审美没有问题,但对长发美人形容粗犷裹猫作流苏窗帘布一事表示有碍观瞻。
  况且在人类和有毛一族间,方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其中,猫科动物是他的萌点绝杀。
  邰秋旻:“……”
  “你不能自己变衣服么?”有鱼看过被拉折的窗帘杆。
  邰秋旻沉默少顷,说:“暂时不能。”
  有鱼把寒暄完后略显不知所措的社畜方某哄去睡觉,而后在一道分外清晰的锁门声里,抓过邰某的时尚前领,把人扯进卧室,推去懒人椅间半躺着。
  “你能不能以对猫的方式对待我,”邰秋旻目前四肢尚不协调,不太会走路,差点被各种猫猫玩具绊一跟头,“稍微温柔一点。”
  有鱼一言不发,径自打开平板,调取监控。
  家里摄像头全炸了,所幸视频分段实时上传云端,清晰度未减,虽然受磁场影响,目前在闪帧。
  邰秋旻略显好奇地探过脑袋,看懂画面后,显出一副“怎么还有这鬼玩意儿”的表情。
  有鱼调出最近一小时监控画面,点击播放——
  海苔最开始在客厅端庄坐着,面朝玻璃推拉门,脑袋半仰,估计在看窗外,明显的等待姿势。
  十分钟后,阳台封窗被群蝶效率极高地破坏了,骨头架子噼里啪啦往里面掉。
  海苔抖抖胡须,从缝隙挤出去,围着一堆枯骨嗅半天,又费劲把架子摆好,踩着猫步,分外安详地团在了骨头左胸腔上。
  十秒钟后,它整个化开了。
  那些流动的光点缓慢而缤纷,像是流沙油里的闪片。
  这副骨骼开始被填满,如同苏醒复喧的山川,数不清的细小银鱼自泉眼涌出,带着星点漫向四肢百骸。
  色泽显新,内腑苏生,脂肪层码,苍白皮肤依附骨节寸寸包裹蔓延,有鱼甚至看见了翕动着的经脉。
  “所以现在一刀捅进去,你会流肠子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邰秋旻观察着他的反应,脑子里飞速思索,边拖着尾音道:“你变得好凶残哦。”
  有鱼忽而转过转椅,面对他伸出两根指头,比出个“v”
  最近偷摸恶补常识的邰秋旻道:“我知道,这是表示友好的剪刀手。”
  “樱桃肉这种信物并非替我,”有鱼说,“而是替海苔。”
  邰秋旻神色微动,挑眼笑道:“别乱套公式,入罅隙的生灵明明是你。”
  有鱼放下一根手指:“生鸡蛋一说如果成立,那么你能爬出来,借的是谁的壳子?”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邰秋旻略一皱眉,满脸晦气,又想起什么,瞄过眼监控画面,有些心虚地补充,“但是我现在没法解释,你爱信不信,谁稀罕当你的猫哦。”
  有鱼放下平板,突然发难,提着窗帘布领子把他怼到窗玻璃上抵着:“如果你骗我……”
  长发蜿蜒,邰秋旻眼睑微合,举着双手冲他笑:“那你试试,能不能抓着端倪,再弄死我。”
  而后这骨头架子放完狠话,被丢回懒人椅上睡了一晚上,成功把自己睡散架了。
  字面意义上的。
  有鱼起床下地时,习惯性闭着眼试探过几脚,拖鞋没踩着,只有摊黏糊糊的胶状物。
  他睁开眼,盯着那摊肉质混合物反应过几秒钟,对着门边的骷髅头厉声高喝:“邰秋旻!不要把自己弄散!猫咪可以是液体,但你装什么非牛顿液体!”
  倒着的骷髅头不说话,反倒是床尾薄毯里骨碌碌滚出两颗眼珠,蹦哒着说:“我正在适应。”
  面对此情此景,有鱼不忍直视,闭着眼摔门而出。
  他在厨房晃了一圈,叼着吐司出来时,随意往玄关处一扫——拖鞋不在,意味着方恕生还没出门上班。
  他敲过几分钟门没听到回应,拿着备用钥匙进去后,发现对方仍睡着,脸颊红扑扑的,有些发烧,遂取了杯温水兑退烧冲剂,把人硬生生摇起来,掐腮灌下去。
  “所以……”邰秋旻已然组装好自己,挑剔地把房子转过一圈,穿着有鱼找出来的旧衣旧裤,倚着门框,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你是他家……长工么?”
  有鱼腮骨一动,差点把余下半杯温水泼到方恕生脸上。
  “你说什么?”他讶然转过头来。
  “你护着他安危,还总叫他太太,他……”邰秋旻一脸死太久了竟不知现今如此开放的震撼表情,“他丈夫,我是说你们家老爷呢?”他撇撇嘴,“不过以这个视角来看,这住宅面积也太寒碜了,你没多少工钱吧,是从小被卖进来的?”
  有鱼满头黑线,捻过方恕生指头解锁手机,替他向置顶小领导请过假,又给人掖好被子,快步过来按着邰秋旻肩膀搡出卧室,边压着嗓音骂道:“你到底是几几年死的老古董,现在是自由平等的新时代,我俩是合租关系!你知道什么叫合租么?!”
  邰秋旻边退边歪头:“那太太呢?”
  “新时代文手敬称,”有鱼木然道,“同理,还有大大。”
  “新时代……啊……又是新时代……”邰秋旻咂摸过这个词,耸耸肩,折身玩味喟叹着,“宁为太平鬼,不做乱世人*。”
  可惜他现在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走路走得摇曳生姿,毫无气势。
  有鱼甚感伤眼,余光瞄见五彩缤纷的漂亮猫猫衣服,顿了一下叫住他,说:“那只太平的邰姓鬼,收拾一下,跟我出趟门。”
  “干什么?”邰秋旻正用窗帘绑带把长发束起来,闻言挽着发侧身冲他笑,“热心市民有鱼先生准备大义灭亲,把我扭送联会?”
  “对,”有鱼下意识盯着他眼角鲜艳的红痣,故意呛道,“你这个级别,奖励金绝对是最高档的。”
  邰秋旻对此嗤笑出声:“我还能自己返回来呢,你可是能一直送哦。”
  很好,另辟蹊径,发财致富,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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