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平芜站住脚步,凝望着不远处的牌位,半晌没有说话。
  阮烛筠也没有打扰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纪念台上特意留下的一大片空位,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想起,前几天才有一只异兽差点闯进了山墙,甚至还有随队治疗师被抓伤了,现在还在治疗室进行观察。
  表面宁静的和平下,其实还潜藏着各种未知的风险,纪念台的牌位、随时都有可能增加。
  阮烛筠的心下不由有些怅惘,下意识贴近了些夏平芜,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声惊呼:“你说……宁琮、死了?”
  宁……琮?
  阮烛筠一挑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受伤的随队治疗师、似乎就叫宁琮。
  两人循声回头,便见门口有一群人彼此簇拥着走了进来。
  夏平芜缓缓打量了一圈,她已经七年没有出过门,曾经熟悉的人的记忆也渐渐模糊起来——
  但还是有些人能认出来的。
  比如这群人最中间,那个在学院里被她死死压着的手下败将,纪朔。
  七年过去了,她依然身姿高挑,利落的寸头,小麦色的皮肤透露着来人蓬勃的生命力。
  纪朔刚一进门,一眼便认出了阮烛筠,旋即冷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月夏平芜不是终于可以下地了吗……”
  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一样,终于看清了阮烛筠身旁的人。
  而后,狠狠皱起了眉头。
  夏平芜的轮廓几乎没有一点变化,仍然是七年前那副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
  兴许是因为一直躺着的原因,她的头发已经留长,只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办法被她放在眼里。
  可她顷刻间又意识到,夏平芜也变了太多。
  七年的休养,让夏平芜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曾经可以扛着两把长枪的健硕臂膀被绒服牢牢包裹,甚至整个身体都下意识呈现出蜷缩的姿势来——
  纪念堂里很冷吗?
  心下不由自主升起这个问题,可纪朔的口里已经习惯性地出口了讽刺的话语:“不好意思,没认出来,我们命好得不得了的的夏大天才,怎么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
  阮烛筠平时在异能局就和纪朔争得厉害,现在看她依旧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一下子就来了火气:“你可别忘记,到底是谁参加了第二次大战,挽救了你们所有人的生命。”
  旁边的光头立刻笑起来,可惜笑容里没有一点善意:“到底还要靠着这点功劳占着福利多久啊?她是了不起的英雌,那我们这些守护山墙的就必须低人一等?”
  夏平芜拉了拉阮烛筠,心里也知道,这些人的不爽来得是有理由的。
  为了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娲皇峰的所有资源都是限量的,就连进食也使用了仅维持生命体征的营养液。
  而异能师作为危险系数最高的人,分到的资源也是最多的。但夏平芜这七年一直躺在床上,福利却没有丝毫减少,早就惹人不平了。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宁琮……牺牲了吗?”
  她记得宁琮,在学院时就拼命学习治疗师的知识,一心想要救更多人,每次自己受点伤,她总是紧张兮兮地要用各种药帮忙。
  “她命没你好,刚受伤不到一周,污染值就过标准线了。”
  纪朔一提这个,语气就沉得厉害,攥紧了手里的牌位,往夏平芜旁边的纪念台走过来,
  “等民众聚齐纪念堂,就会宣布她的死讯。你要是不想被围观,就赶紧走吧。”
  夏平芜没理她话里的机锋,只挑自己想知道的问:“那宁琮的尸首呢?”
  按照纪朔话里的意思,宁琮的污染值升得太快了,这样危险的情况,很可能会直接把尸首烧掉……
  “实验室认为这是特例,只留下了生物信息,把宁琮的尸首丢下娲皇峰了。”
  为排除污染安全区土壤的风险,所有被污染的尸首都会被直接丢下娲皇峰,也算是留了个全尸。
  听见这怯生生的声音,夏平芜回望了一眼,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着她的眼里有很淡很淡的仰慕。
  夏平芜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心里也大松了一口气——
  不只是因为接受到了善意。
  而是因为,宁琮的尸首被异能局丢下去了。
  那就还有救活的机会。
  第2章 狗狗索吻。
  夏平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和阮烛筠一起出了纪念堂。
  望着两人的背影,光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夏平芜真的变了好多,念书那会儿可骄傲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结果现在……”
  有人接话:“到底躺了七年呢,而且听说只有晚上可以起来活动。就因为这个,明春山经常不来参加晚上的紧急任务,甚至这次宁琮受伤的时候、明春山也不在。”
  “难道没有她们,异能局就运转不起来了?”纪朔一横眼,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而且,就算是绝不仅有的天才,不也就沦落到这个境地。”
  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光头顿时一愣,奇怪地看了纪朔一眼,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话里,她听出了一点惋惜。
  纪朔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忍不住找补道:“明春山也是,大好的前程,非要把夏平芜当个祖宗一样供着。”
  话音刚落,纪念堂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一阵渗人的冷风席卷而来,直吹得纪念台上固定着的牌位都左右摇摆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门口,就见浅淡的白光从门外洒了进来,在来人的身侧镀了一层深色的轮廓,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抬眸望向她们的眼里都是冷意:
  “再敢让我听到你们嚼阿姊的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纪朔刹那间黑了脸,立刻扬起下巴要理论几句,明春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单刀直入:“阿姊在哪里?”
  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如有实质一般,刮得人下意识想要躲开目光。
  矮在人群中央的实习生战战兢兢抬起头,答了这话:“刚……刚走。”
  话音刚落,黑色大衣直接旋了个身,风一样消失了个干净,看也没看身后偌大的纪念堂。
  ……
  难得出来一次,阮烛筠和夏平芜倒也没急着回去,两个人一同往后面的竹林里走去。
  纪念堂的后面种了不少竹子,很是清幽,非常适合散步。
  短暂的沉默之后,阮烛筠终于没忍住开口:“平芜,你现在终于可以起身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参与战斗了,我也不打算回异能局了。”夏平芜知道阮烛筠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况且,春山也不会答应我回去的。”
  阮烛筠立刻点了点头,而后,又欲言又止一般:“那……明姨那边呢?”
  “我只会好好救我的人,其她无论明姨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不会听的。”夏平芜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我只希望保持现在这样的平衡,不想参与两方的斗争。”
  “是啊,你师母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明姨却还是不愿意归顺。”阮烛筠叹气着,“不过,也的确,现在的上位者太依赖污染值的测定,眼看着本来还好好的人直接被判定死刑,没人能好受的。”
  她后知后觉自己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赶忙打住话头:“不过,你不掺和也好,不然和明春山也难做。”
  “我知道的。”夏平芜笑了下,“我只需要假装配合明姨就是了,不过,明姨让我做更多,我也不会做的。”
  阮烛筠点点头,深以为然——
  平芜好不容易有了康复的希望,没必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拉扯着不得安生。
  她拉了拉夏平芜,往门口走去:“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吧,上面的抑制剂接种估计要结束了,明春山也该回家了。”
  话刚说完,她的声音蓦然一卡。
  虽然离纪念堂的大门口还有些距离,但是她们已经能看见停在那里的黑色车子。
  极其眼熟,正是阮烛筠刚刚才提到的、明春山的座驾。
  阮烛筠下意识道了句:“那家伙怎么又追来了。”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车子的侧面忽然有影子动了动,本来倚靠在车门处的明春山似乎是发现了她们,正快步走了过来。
  来人身姿颀长,眼尾微挑,黑色的大衣随意解开,行步间带起的风隐约浮动耳边的碎发。
  随着人越来越近,两人也能清晰看见,在那贴身毛衣包裹之下,若隐若现的优美的肌肉线条。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阮烛筠看得清楚,来人在看到夏平芜的那一刻,素日里寡淡的面容上立刻浮上了一抹笑容。
  明春山几乎是冲了过来,提高音量唤了声:
  “阿姊!”
  夏平芜的年纪要比明春山大一些,两人又都是被上一任的队长抚养长大,这样的称呼便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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