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约瑟夫虚握成拳的左手并不是因为愤怒或者恐惧,罗米知道这点,不单因为他早就学会不在肢体语言上泄露情绪,更因为从他指缝里泄露出来的,明亮的蓝色。
穆迪的魔眼在他手心里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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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走上通往校长室的旋转楼梯,石墙在他面前无声地向两侧滑去,他站在门口拢了拢长袍,里面的人似有所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死了。”斯内普言简意赅地说。
邓布利多没有表情,约瑟夫深吸一口气,跌坐回软椅里,反应最大的竟然是福吉,魔法部长刚从壁炉里钻出来,外袍里面是条纹睡衣,相当风尘仆仆,当他跳起来时飞路粉的余烬从天鹅绒外袍上簌簌抖落。
“谁杀了他?”福吉歇斯底里地说,“谁杀了巴蒂·克劳奇?”
邓布利多抬起一只手,魔法部部长的声音戏剧化地低了下去,好像他的音量和邓布利多的手在跷跷板的两端,不能同时抬起来。
“约瑟夫,讲讲你看到的。”校长说。
被点到名的男巫把垂下来的额发缕上去,又清了清嗓子。
“今天晚些时候,巴格曼来霍格沃茨向勇士们宣布第三个项目的具体内容,而我来找卡卡洛夫商议他队伍里一个需要提前回国的学生的返程事宜,事情结束后,我们在球场碰面准备一起返回,但波特先生和克鲁姆先生一起向禁林走去,我们无意尾随,但巴格曼和我认为需要有年长的巫师确保他们俩返回各自的住处,于是我们远远地跟着,直到树丛里传来了动静——”
福吉呛咳了一声,约瑟夫看了他一眼,仍然用自己的节奏讲了下去。
“我们走过去,发现是已经疯了的克劳奇先生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波特回到城堡向邓布利多教授求助,巴格曼先生执意要护送,于是克鲁姆和我留在原地看守克劳奇先生以防他走远,大概几分钟过去,波特还没有回来,但我们遭到了袭击。
咒语是从空中飞过来的,我怀疑有人用了某种隐形咒语或是隐形衣,我们没有防备,先是克鲁姆被击昏,克劳奇先生开始大叫——但他好像能辨别出来人的方位,于是我向克劳奇先生死命挣扎的方向发射咒语,那人的隐形衣掉在地上……”
约瑟夫又深吸了一口气。
“是穆迪。”他说。
“阿拉斯托·穆迪?”福吉疑惑又严厉地重复了一遍,但这时约瑟夫伸出了一只藏在身后的左手,湛蓝的假眼从他手中滚落下来,在地上滴溜溜打转,魔法部部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他随即发现在场其余人都没有动作,这让他发窘。
邓布利多先斯内普一步将魔眼捡起来用手帕包好。
“是别人假扮的穆迪,先生。”约瑟夫看了福吉一眼,单就表情来说算不上十分礼貌,“应该是复方汤剂,他忘了给自己续药,于是在我面前他开始颤抖、变形,魔眼滚落到我脚边,一个瘦高个黄头发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克劳奇先生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喊着巴蒂想要扑上去,我拿出魔杖,想把瘦高个击昏,可克劳奇先生挡在我们俩中间,我念出咒语——”
“你误杀了他?你的咒语错误地击中了重病已久的克劳奇?”
福吉打断了约瑟夫,姿态几乎称得上急不可耐,仿佛这已经是目前所有问题的最优解,他已经不想听到更复杂的答案。
约瑟夫瞪大眼睛,脸因为这句话涨得通红,他猛地从扶手椅里站起来,剧烈地喘着气,他和福吉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扔出了魔杖。
魔杖落在校长的办公桌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用闪回咒吧,先生。”约瑟夫冷笑一声,“我敢说傲罗把我的魔杖回放一万遍也找不出能置克劳奇于死地的咒语——
“是那个人。”邓布利多说,约瑟夫点了点头。
“我念出咒语,克劳奇先生突然调转方向撞向我,他一头撞在我拿着魔杖的胳膊上,魔咒打偏了,打在树上,就在这时候,假穆迪抬起了手——”
约瑟夫顿了顿,眉头皱起来,禁林里发生在他眼前的事实依然让他感到困惑而痛苦。
“是索命咒,先生,但他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完全可以确定,索命咒对准了克劳奇……而克劳奇从地上爬起来,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朝那冒牌货的魔杖尖撞上去,但他看起来并不是想像对待我那样撞飞那人的魔杖,而是……”
约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时的我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我去搀扶克劳奇的时候,那人逃脱了,而克劳奇死了。”
“非常详细,约瑟夫。”邓布利多说。
“所以凶手是谁?”福吉问。
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魔药课教授清了清嗓子,以便部长及时找到声音的来源,免得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小巴蒂·克劳奇。”
另一个声音来自门口,石墙裂开,虚弱的前傲罗拄着拐杖,站在那儿,一只眼睛因为久不见光半眯着,另一只正在手帕里转动,头发参差不齐,一只裤管空空荡荡,麦格出现在他身后,把手里的木腿递了过去。
斯内普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福吉。
“前食死徒和傲罗的共同指认,部长。”他无不讽刺地说道。
福吉颤抖着,但外袍上已经没有灰尘落下,校长,教师,他的下属,前下属,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不同的眼睛里是相同的深意,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谴责,是轻视,是逼迫,是占得先机的人施加给无知者的枷锁。
但他有什么罪,无知者无罪。
“荒唐。”福吉挺直了脊背,仿佛前面有无数台闪光的照相机,照相机,他的老朋友,他深谙此道,“这太荒唐了,小巴蒂·克劳奇已经死了。”
“恐怕不是。”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他没看邓布利多,只是用后背对着他,让天鹅绒面料来承受校长的目光。
“穆迪的仇家太多,斯内普不在现场,至于你,罗齐尔先生,我很遗憾你受到了惊吓,不如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如果明天你能想起更多关于这个杀人犯的线索,可以到魔法部的傲罗办公室报案,但我需要你先上缴自己的魔杖——”
约瑟夫向前一步,像是要争辩。
“只有你目击了一切,约瑟夫。”福吉平静地说,“这是代价,清白的代价。”
他转向校长。
“阿不思,我为克劳奇的不幸感到遗憾,但命案还是应该交给傲罗处理,身为部长显然有更重要的事务要处理,以你在霍格沃茨的位置,你会亲自处理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斗殴事件吗?”
“阿拉斯托,白兰地还是热可可?”邓布利多问,在得到老朋友要两种混着来的答案之后,他又把问题抛给了福吉,“白兰地还是热可可,福吉,我们大概还要等好一会儿,这把老骨头不喝点什么提神怎么行——说到提神,我这里还有些咖啡。”
福吉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着的怒音,听起来如同濒临窒息。
“你说的没错。”邓布利多变出几把柔软的扶手椅,“是应该交给傲罗处理,所幸米勒娃已经发好了消息。”
“我们再等等。”校长不容置疑地说。
家养小精灵送来第二轮热饮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福吉支起身体,无可否认,他的怒意和坚定都相当容易被消磨,看清来人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叹息。
“啊,金斯莱。”福吉轻轻地说,有意放任嘲讽在语气里滋生,“很高兴是你,这样这屋子里就有一个因为部长命令而出现的魔法部雇员了。”
“我去了克劳奇的家里,先生。”傲罗在福吉看不到的地方和邓布利多交换了眼神,他对校长点了点头,在福吉再度看向他时,金斯莱从长袍的袖管里拿出一只小巧的金丝笼子。
“看来克劳奇先生家的卫生状况堪忧——”
福吉的玩笑戛然而止。
“这是……”
“就像您想的那样,先生。”金斯莱垂着眼睛说,他拿出魔杖点在笼子上,笼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的老鼠连滚带翻地爬了出来,咕咚一声摔在地上,还在抽搐。
斯内普的魔杖射出蓝白色的光芒,那道光线击中了地上的老鼠,它在刺目的闪光中尖叫,属于鼠类的吱吱声低下去,人的惨叫声响起来,斯内普放下魔杖,胸膛在黑袍下起伏。
强迫阿尼玛格斯失效的咒语不会产生让人如此痛苦的效果。
邓布利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移开,地上的男人还在呜咽着抽搐,魔药课教授走上前,拎着他被虫蛀过的衣领迫使他离开地板,继而将他摆成跪姿,落魄的逃犯还在哭泣,身子没骨头似的伏下去,直到那光秃的脑门贴在地面上。
“梅林啊……”福吉叹息一般说道,约瑟夫和米勒娃·麦格在他的尾音里发出克制的吸气声。
彼得·佩蒂鲁响亮地呜咽着,说不上是因为恐惧还是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