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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芙蓉 第45节

  “她都不要我了,整日就想着进宫!”佳宁郡主突然拔高声音,金簪上的流苏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哗啦作响,“你也不要我了,都想将我赶快嫁出去!我才不要嫁给别人……”
  “住口!”萧钺厉声喝止,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齐齐颤动。
  永安王妃和陛下的隐秘之事,岂可宣之于口!
  他目光森然如刀,“再敢胡言乱语——”
  “那就杀了我吧……”佳宁郡主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嘴唇颤抖着,却仍固执地瞪大眼睛。她突然扯下腰间玉佩狠狠砸在地上,羊脂白玉顿时四分五裂,“反正阿婵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不如死了算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那块玉佩是陛下赏赐的,就被她这么摔碎了,丝毫不担心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
  萧钺握紧拳头又松开,心软了几分:“阿婵,你现在还小,不懂得男女情爱,先相看着,又不是令你现在就嫁人。”
  “别胡闹了,”他扯出自己的衣袖,转身走向窗前,“回府去,在这里发发脾气就罢了,胆敢说出别的话,就别怪孤不讲兄妹之情。”
  佳宁望着他孤绝的背影,挺拔如松,又冷漠如冰。她突然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脸颊贴在他脊背上:“钺哥哥,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
  萧钺浑身僵硬,猛地扯开她的手臂。转身时脸色森寒如霜:“那是兄长对妹妹的承诺。”他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郡主若再逾矩,明日就送你去北疆。”
  佳宁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望着萧钺冷峻如冰的面容,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转身撞开珠帘,哭着冲了出去。
  “看什么看,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喝!”
  门外响起佳宁不可一世的声音,紧接着“啊”的一声痛呼。
  声音莫名熟悉,萧钺眉头一皱,快步走出暖阁:“谁在外面?”
  只见一个墨蓝箭袖的公子蹲在地上抱着小腿,疼得直抽冷气。
  “七……宋世子,你怎么来了这里?”萧钺忙扶起她。
  “我、我只是迷路了……”宋昭抬起头,露出一张因疼痛而皱起的小脸。眼角一滴泪要落不落,与佳宁的骄纵截然不同,却莫名让人心头一软。
  “佳宁踢的?”
  宋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因腿疼又“嘶”了一声:“不关郡主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差点冲撞了郡主。”
  ……
  宋昭被安置在暖阁里的软榻上。
  萧钺蹲下身,一把掀开她的衣摆。纤细白皙的脚踝上方,赫然一片淤青正在泛紫。他手指轻轻一按,就听见上方倒抽一口凉气。
  “只是外伤不碍事的,”宋昭见他要唤人,慌忙摆手,拉下衣摆盖住伤处,“我缓一缓就好了。”
  萧钺沉着脸没应声,径直走向紫檀书案。手指在某处雕花凹陷处一按,暗格“咔嗒”弹开,取出一个青白釉小瓷瓶。瓶身不过三寸高,釉色如雨过天晴,却透着几分久经摩挲的温润。
  瓶塞拧开的刹那,一股清冽药香扑面而来。宋昭不由抽了抽鼻子,嗅出三七混着冰片的味道,这是军中上好的跌打药,也是她的常备药。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钺已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他倒出些许琥珀色药膏在掌心,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嘶——”
  宋昭下意识要抽回腿,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掌牢牢固定。
  “别乱动。”
  萧钺的声音很淡,却令她瞬间僵住。他拇指蘸着药膏,按在那片淤青上缓缓打圈。掌心温度透过药膏渗入肌肤,烫得宋昭耳尖发麻。
  他们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可在光天化日下,宋昭还没有适应,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尤其这般不说话的时候。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金丝碳爆花的声响。
  宋昭低头,看见萧钺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他揉药的动作极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与方才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不是有意偷听的,暖阁紧靠着芙蓉苑,她出了连廊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
  药香在两人之间氤氲,萧钺忽然加重了力道,在淤血处按了一下。
  “疼!”宋昭猝不及防叫出声,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他力道骤松,仰头吻上她的唇,柔声轻哄:“乖,马上就好了,这个药膏要揉进去才能好得快,你且忍一忍。”
  宋昭倏地睁大了眼睛,咬着唇,眼神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瞟,从暖阁敞开的大门,到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再到散落一旁的奏章,最后定格在萧钺腰间那块蟠龙玉佩上。
  嗫嚅道:“也不怕被人瞧见,说闲话。”
  萧钺低头一笑,上完药将她的衣摆拉下来,顺手将她抱在自己腿上,俯身留下一个深吻。
  “这是在我府上,能有什么闲话,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哪敢质疑殿下的能力……啊!”
  话落,萧钺将她压在了软榻上,“孤听着这不像是什么好话,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的吧。”
  说着在她耳边轻轻哈了一口气,痒得宋昭蜷起了身子,推着萧钺求饶,学着戏文里的唱词,拿腔拿调地说道:“殿下就饶了奴家这一回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促狭鬼!”萧钺嘴上如是说,心里却爱到不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佳宁被我父皇惯坏了,你不要怪她。”
  “我不怪她,才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萧钺笑道:“你只比她大一岁,她是小孩子,你不也是。”
  “才不是,过了年,我就十八岁了。”宋昭颇为骄傲道。
  十八岁可以成亲了,萧钺眸色变了变,低头吻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地问:“今日行动不便,晚上就留下来吧。”
  “才不,我要回去。”
  “七娘,”萧钺摇了摇她的肩膀,“我今晚不那般了,就抱着你睡,不行吗?”
  宋昭坚持道:“不行,你是储君,明日还要早朝,我在这里你定然睡不好,何苦……”
  “你不在我才睡不好。”他的手指缠上她一缕发丝,在指节绕了三圈,“从南州回来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声音低下来,带着罕见的柔软,“七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宋昭拿手指点着他的眉心,坐起身,“太医院有的是安神香……”
  “那香……不及你身上的味道。”
  “所以你才夜半擅闯别人的闺房?”
  萧钺手臂收紧,学着她的语气否认道:“才没有!”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启禀殿下,宫里来人了。”
  两人忙起身,宋昭替萧钺正了正衣冠,萧钺暗暗握了握她的手,耳语道:“我去去就回,后面有个藏书阁,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
  说完,趁她愣神之际,在她唇上嘬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待人走远,宋昭利索地下榻,走到方才的紫檀书案前。四下张望一圈后,学着刚刚萧钺的动作,手指摸索着雕花纹路,一点点按下去。
  直到一个凹陷处,用力一按,暗格“咔嗒”弹开。
  一颗心瞬间提了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个精巧的机扩匣子,是她在碧落崖瀑布的崖壁上发现的那个。
  机扩匣子旁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菱发带,很像是她戴过的那根。
  她并未触碰,将目光移向一旁的一个卷轴,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除此以外再无一物,卷宗呢?没有放在这里?
  她抽出卷轴,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骑马的少年,身后背着弓箭,头发高束,发尾随风飘扬,额间系着一根红菱发带,英姿勃发,飒爽逼人。
  这不是她去年春狩时的装扮吗?怎么会有人画下来,还出现在这里?
  宋昭暗暗心惊,又急忙收起来,原路放回。合上暗格,额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将这个放在心底,开始翻找书案上有无其他暗格。
  “找到了吗?”
  萧钺的声音似裹着刺骨的寒意,惊得宋昭指尖一颤,她僵着脊背不敢回头……
  第48章 龙凤佩当真是要让人拆吃入腹才好
  脚步声似碾着碎玉薄霜而来,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绷紧的脊线上。
  一步、两步,麂皮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玉带钩相碰的清脆。
  宋昭猛然转身,手肘故意撞上一旁的书架,几册竹简哗啦啦坠落在地。
  “殿下——”
  她转身行礼,垂下的眼睫掩住眸中的慌乱,像是被惊吓到那般,语气中带着不满和娇嗔,“殿下这里的书册怎么都是厚重的竹简,臣想找本《山河志》,翻了半天没找到。”
  萧钺停在半步之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唯见腰间玉佩流苏微微晃动。
  他目光扫过书案,在宋昭方才触碰过的暗格处略一停留,又移向她微微泛白的指尖。
  “《山河志》?”他缓步走近,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嘴角挂着一抹坏笑,揶揄道:“都多大了,还喜欢看孩童的书。”
  宋昭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面上却绽开一抹浅笑:“不过是想起幼时的旧事,《山河志》里面记录了大梁各地的名山大川,幼时我按照记载在舆图上标注过,可惜,后来一场大火,没能抢救出来。”
  萧钺唇边的笑意微凝,牵住了她的手,“是你搬去芙蓉巷之前的那场大火吗?是怎么回事,你同我讲讲
  ?”
  他的手很暖,宋昭怔忪地没能抽出来,随他往后面书架走去。
  按住自己怦怦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那晚我回房,发现我常看的《山河志》被人动了,暗影里突然闯出一个蒙面人,那人武功很高,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那丢了什么东西没有?”萧钺问,其实索江早将当时的情况回禀过,可他还是想亲耳听一听。
  “奇就奇在未曾丢失什么东西,书房烧了,也不知他们找到什么没有。”
  宋昭说到这里,脚步顿住,神情也跟着一变,“殿下,你说他们在找寻什么?莫不是跟我父亲有关?跟江州有关?”
  陷害人的法子不计其数,像是盗用书信,模仿笔迹等,除此之外,宋昭实在想不出黑衣人为何翻找书房。
  她紧紧攥着萧钺的手,那些未解的谜团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她心头。
  “你别急,忠勇侯的案子没有书信的证据,江州之事的确是另有隐情……”萧钺的声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宋昭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阴翳。
  “但很快就会解决,”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你再耐心等一等,我向你保证,你父亲一定会没事的,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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