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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芙蓉 第17节

  他进门直奔内室,在掀开纱帘的一刹那,宋昭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假装还在昏迷当中。
  两人紧随其后,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宋昭身上。为首的那人皱了皱眉,低声对身后两人说道:“怎么还没醒?是不是药下重了?”
  “你我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哪晓得她什么时候醒?”一个微胖身材的人道,“要不再等等?”
  三人只得在外间的矮榻上坐下,其中一个矮个子瘦小的青年道:“熊哥,这一票我们能挣不少银子吧,我媳妇快生了,急需银钱啊。”
  身材魁梧的熊哥低声道:“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微胖的男子觑了一眼熊哥,对矮个子青年道:“小山子,你年轻力壮,跟着我们挣这份钱干啥?不是有药商高价收购灵芝草吗?你咋不进山去采,一株千金,够一辈子的花用了。”
  小山子长叹了一声,“谁不想去,我们村里去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走出迷障的,更别说下到崖底了。还有几个想从碧落山上爬下去的,却根本到不了崖底。十人去一人还,回来的那个还疯了。我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我可不敢去冒险。”
  宋昭闻言,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他们提到的“崖底”,莫非就是碧落崖?碧落崖地势险峻,传闻中常有奇珍异草生长,难道那九叶灵芝草就藏在那崖底?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希望,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有了九叶灵芝草,就能为阿弟制作药引,也能为九鸣解毒了。
  她失踪这么久,也不知九鸣怎么样了。还有京墨茯苓他们,此刻一定焦急万分。
  宋昭体内的燥热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苗在血液中窜动,烧得她头晕目眩。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恐怕是中了春风楼药性极强的“醉春风”。
  她荷包里有护心丸,能护住心脉,却无解毒的功效,只能尝试其他方法自救。
  她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分散注意力。
  能将她绑到此处的人,定是熟悉这里,又是春风楼的常客。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今日与她龃龉的陈六,再无旁人。
  陈六喜爱年轻公子,也爱美人,荤素不忌的混帐玩意。平时,宋昭与袁子昂他们一处,从不带陈六,今日她在侯府称病未出,就让陈六钻了空子,和袁子昂混在了一处。
  袁子昂耳根子软,陈六嘴甜又会哄人,父亲又是同僚,他必定拉不下脸面不搭理他。宋昭就不一样了,她爹忠勇侯是武将,手握二十万大军,与地方上的吏员互不干涉。所以宋昭从不给陈六好脸色。袁子昂与宋昭在一处耍时,也默契地不带陈六。
  宋昭恼恨不已,若真是陈六,等她出去,非阉了他不可。
  此番想着,忽听到门外一长串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了。
  宋昭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
  若是陈六带人来了,她该如何逃脱?九鸣一句话就能令他投鼠忌器,可偏偏,九鸣未将那句话告诉她。早知道,她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努力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仍旧不能动弹。见逃走无望,宋昭只好先让自己好冷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定能想到法子脱身的。
  砰”的一声打
  开了门,熊哥三个见到来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六爷。宋昭迅速瞟了一眼,果然是陈六那厮。
  “人呢?”陈六一边问一边掀开了纱帘,看到床上躺着的美人,扭头冲三人赞许道:“活干得不错,哥几个下去领赏吧。”
  三人卑躬屈膝地连连应是,随着陈六的人出了房门。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陈六。
  他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冲进内室,扑倒在床边,低头去瞧床上的宋昭。
  宋昭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寒刃般凌厉,直直地射向陈六。
  陈六见宋昭猛然睁开了眼睛,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她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刺到了一般。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阴险而猥琐的笑容,仰起头,一脸色相地调侃道:“哟,美人醒了?”
  他的语气轻佻而放肆,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戏谑,仿佛在欣赏一件已经到手的猎物,得意中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贪婪。
  宋昭心中恼恨,面上却平静无波,冷冷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气势:“陈六,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你忘了我夫君的话了?”不管九鸣和陈六说的什么,先诈一诈他。
  陈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阴冷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夫君?你以为就凭一句话,我就会怕了他?如果人人都拿捕风捉影的话来要挟小爷,”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那小爷岂不是早就被吓破胆了?”
  “不过,用你要挟你那夫君倒是可以,也不知你夫君会不会为了你以身犯险!”陈六面露得意,“这都不要紧,等我玩儿够了你,再去尝尝你夫君是何滋味,或者我们玩三人行必有我师,定有一番滋味。”
  宋昭听着他越发下流的话,心中怒火更盛。
  “陈六,你就不怕陈大人因此罢官夺职吗?你可知我夫君是谁?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六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美人,你就别嘴硬了。这‘醉春风’的药效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再怎么硬撑,也撑不了多久。这里可是在湖中心,你夫君再有能耐,还能飞到船上不成?”
  陈六瞧着宋昭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心中欲念即起,眼中贪婪愈来愈盛,他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袍,一边猴急地朝宋昭扑去,嘴里还嘟囔着:“美人儿,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我吧!”
  宋昭见状,心中怒火中烧,但体内的药效却让她四肢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咬了咬舌头,直到嘴里泛出血腥味,刺痛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药性,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滚,勉强躲开了陈六的扑击。
  然而,陈六却并不罢休,反而更加兴奋地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陈六,你敢!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夫君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宋昭变了脸色,一张脸冷若冰霜。
  瞧她这般模样,陈六恍惚了一瞬,忘记了所有动作,整个人僵住。他又仔细瞧了瞧宋昭,喃喃自语道:“我知道袁三为啥认错人了,你这张冷脸还真他娘的像宋晏那个病秧子!”
  “哼,老子他妈的最烦宋晏那厮,装模作样地跟着袁子昂狐假虎威,袁子昂明日回京。等他走了,小爷就去别院收拾那小子,老子早他妈看他不顺眼了。”陈六骂骂咧咧道。
  糟了,若这话被有心人听去,身份定会暴露。她若活着出去,陈六必须死!
  宋昭缩进床角,伸手去摸匕首,好在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匕首还在。她警惕着看着陈六,眼睛瞄着窗户。这里距离窗户大约有十来步,如果自己够快,跳出窗子,落入湖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握紧匕首,已准备好了殊死一搏。
  忽然,窗外响起嗖嗖嗖的箭矢之声,船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外面仆从的慌乱和惨叫声。
  陈六慌忙起身,望着门口发愣,嗫嚅着出声:“外面是……什么动静?”
  大门这时候洞然大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六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昭心中一震,这声音……竟是赫连信!
  宋昭急忙以袖遮面,生怕对方认出自己。然而,她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发髻凌乱,几缕青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却掩不住那双薄红的眼睛。
  赫连信冷峻的眼神扫向她,明显一愣,却未做停留,急忙将视线转向一旁。显然认出了是朱雀大街上的那位红衣女子。
  “娘子,你在里面吗?”九鸣急迫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宋昭看了一眼赫连信,不明白九鸣为何被巡检司的人挡在了外面。
  赫连信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对宋昭道:“门外那人是你的夫君吗?”
  宋昭连忙点了点头,九鸣这才被允许进到了房间。
  他仍旧戴着狼王面具,飞奔而来,待看清床榻上的宋昭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之冷冷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六,犹如看一个死人。
  “娘子,别怕。我来了,”九鸣将宋昭拦腰抱进怀里,用自己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哭。”
  宋昭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却配合地抱住他的腰,大声哭道,“夫君,你怎么才来啊……”
  她本想做做样子,可不知怎么的,情绪一旦宣泄起来,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再也止不住。一开始装装模作样干嚎几嗓子,到最后却是真的哭到不能自已。
  她的哭声仿佛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撕心裂肺,感觉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倾泻而出。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九鸣的衣襟,蜷缩在他怀里,哭到颤抖。
  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九鸣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眼神却看向了陈六。
  陈六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望了望赫连信那冷峻如刀的目光,又看了看九鸣那副凶神恶煞的狼王面具,顿时心乱如麻。
  他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发颤,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虚:“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看小娘子醉酒,这才带她来这里醒酒的?”
  赫连信抬眸看了一眼宋昭,问道:“这位娘子,陈六公子说得是否是事实?”
  宋昭却装作没有听到,只一味地哭泣。心中却在暗暗忖度,若陈六被赫连信带走,保不齐那混账会说出什么话,万一将她长得像宋晏这话说出去,以赫连信的为人,定会追查到底。
  九鸣同样不想让巡检司带走陈六,敢动他身边的人,定让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行。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他还怎么教训陈六。
  陈六见宋昭一直哭,眼睛一转,对赫连信道:“我今日在街上冲撞了这位公子和夫人,特意包下这艘画舫赔罪的,只不过时夫人先来了一步,这才让公子误会了。”
  说着他转向九鸣,“公子和娘子既然都到了,那今晚舫上的所有消费都算到陈某身上,就当我为公子和夫人赔罪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九鸣哼了一声,没说不愿意,也就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赫连信皱眉,那位娘子的夫君怎么是个贪财之徒,大仇在前,竟然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他心中不齿面具公子的为人,暗暗为那位娘子不值。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赫连信也不好强出头。只好令船靠岸,巡检司和陈六手下等一干人,下船离去。
  ……
  待叶府的仆从上了船,画舫又缓缓滑回了湖中央。
  宋昭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
  一只受伤的小兽,脆弱而无助。眼泪洇湿了九鸣的衣襟。
  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九鸣梳洗过后,接过温热的帕子,挥手让人都退下,亲自给宋昭擦脸擦手。
  宋昭躺在床上,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无,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方才的大哭中消耗殆尽。她不知道这是药效的作用,还是情绪宣泄后的疲惫,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边的锦缎。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脑海中一片混沌。今日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情绪大起大落,让她恍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九鸣的衣袖,望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九鸣怎么会称呼她娘子。
  “发现你不见了,就报了巡检司,是他们发现你在这儿的。”九鸣淡淡道,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巡检司只会在朱雀大街和芙花娘娘庙附近找寻,是他追踪到合欢树下与宋昭搭话的女子,这才逼问出了陈六。因巡检司介入,他只得找人捎口信给赫连信,才找到画舫上的。
  幸亏他们赶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把药喝了。”九鸣将她扶起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宋昭不爱喝苦药,瞥了一眼冒着酸涩味道的药碗,索性将头转向一旁。
  九鸣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用汤勺一点一点喂到她嘴边,与她解释道:“这药是恢复你力气的,你身上中了迷药,才这般没有力气的。”
  宋昭见他眉眼温和,耐心细致地端着药,只得张嘴喝下,却依旧气鼓鼓的不太乐意。
  “你是不是在生气,怪我没有趁机给陈六定罪,那是因为小小的巡检司困不住陈判官家的公子。陈六顶多待上一二日就会出来,连皮肉之苦恐怕都不会吃。所以,”九鸣搅动着药碗道,“我打算趁无人时,揍陈六一顿。”
  最好将他打残,然后将他欺男霸女的家伙阉了喂狗。
  宋昭轻轻点了点头,即便九鸣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她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点丢脸,她还从未如此失态过,还当着赫连信的面,抱着另一个男子,叫他夫君。
  她既心虚又难过,却无能为力。这时,心底突然又涌起那股燥热,她体内的“醉春风”开始发作了。宋昭看着眼前九鸣那双桃花眼,恍恍惚惚朝下栽倒。
  “小心,你怎么了?”九鸣急忙扶起她,这才发现她双颊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你,你……”九鸣欲言又止,心中恨透了陈六,竟给她下那种药!
  宋昭的脑袋开始晕晕沉沉,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思绪也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如今心绪稍稍放平,体内的“醉春风”药效便开始肆意蔓延。她的身体渐渐发热,意识也逐渐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梦境之中。
  她模模糊糊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九鸣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目光开始迷离,眼中带着几分朦胧的柔情,轻声唤了一句:“夫君……”
  那声音婉转轻柔,仿佛带着无尽的依恋,与平日里的冷静疏离截然不同。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媚,加上她那张美若娇花的脸,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九鸣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宋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我在。”声音低沉温柔,似含着无线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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