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明那天晚上,他们如此亲密。
是的,福尔摩斯已经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感情,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非常肯定,他是喜欢哈利·查德威克的。
并且,是不同于朋友间的喜欢。
起初,他试图用过往积累的经验和逻辑,来定义他与哈利之间的关系。他列举诸多例证,甚至教导哈利如何分辨他们的友情与爱情。
可实际上,他们就是越过了那条边界。
而这件事,是福尔摩斯在不断深入调查阿尔伯特爆炸案才逐渐明晰起来的。
曾经,他之所以确信他和哈利之间不是爱情,那是因为他们不符合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爱情模板”,无论是为爱复仇的吉米,还是其他支离破碎的怨偶,福尔摩斯都带着疏离。
他们的“故事”就像摊在他面前的书卷,他能理解并梳理清楚事件发展脉络,可在情感上,却始终难以产生共鸣。毕竟,情感的偏向犹如伦敦的浓雾,会遮蔽理智的头脑,误导思维的方向。他允许自己对他人的遭遇心生怜悯,却绝不允许在探寻真相的过程中,因私情而偏袒任何一方,尤其是那些看似弱小的一方。
事实上,他的逻辑在往昔的案件中“无往不胜”,就比如吉米案的莉莲夫人,当被感情蒙蔽眼眸时,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位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可怜人,谁会想到她确是背后的推手;再比如福特案的女仆,为了不被察觉出-轨,能给亲生孩子喂下鸦_片溶液。
在之前的案件中唯一能让他动容的,是吉米的死亡。他毫不犹豫地奔向烈火,期待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能洗涤他的灵魂,让他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好姑娘。
可福尔摩斯清晰的认识到,这份情感跟他和哈利之间的感情有本质的区别,最起码他不会凭借别人的一句话肯定爱人的死亡。若是哈利遭遇不测,哪怕是病入膏肓,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就一定会亲自去调查,在哈利的安危面前,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能力和判断。
可在阿尔伯特案中,他却能感觉到理智的河堤下,情绪如潮水般翻滚上涌,因为他能从他们中,看到他和哈利的影子。
弗雷德里克清瘦不在乎饮食,阿尔伯特会安排好一切。就像哈利总会三五不时地拎着食物上门,散发着麦香的饼干,点缀着水果的司康,还有夹着火腿的三明治,确保他急匆匆出门时,不至于饿着肚子。哈利甚至还记得他喜欢哪家的火腿,哪怕他只说过一次。
弗雷德里克为了实验可以长期待在火药厂,阿尔伯特却没什么脾气地等着他回家。而他在被案件缠绕时,经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听不见敲门声,有好几次都是把哈利晾在门外半天,直到他们彼此交换家门的钥匙,情况才有所好转。可哈利一点抱怨也没有,依旧会在进屋的第一时间露出笑脸,问他一句,“饿了吗?”
弗雷德里克在潜移默化中教导了阿尔伯特很多知识。这恰好也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哈利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哈利总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崇敬专注,以及数不清的赞美,倾听他对案件的分析,学习观察、推理的技巧。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他们一同坐在壁炉前,哈利会就某个案件细节和他讨论,随着他的话语沉思,苦恼,迷茫,恍然大悟,他总会恍惚觉得,他能掌控并享有哈利的一切情绪。
他们是如此相像。
最为重要的是,阿尔伯特从未后悔过他的复仇。同样的,当他遭遇不测时,哈利会做不亚于阿尔伯特的疯狂举动。哈利虽然看起来有些胆小,可福尔摩斯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力量,就像曾经冲动地喝“毒酒”证明他的清白;徒手接火焰守ῳ*Ɩ 护雷斯垂德的安危。
像哈利和阿尔伯特这样的人,似乎有海洋般宽广的包容力,但真正被点燃时,也会掀起吞食天地的巨浪,福尔摩斯自认不是个自恋的人,可他相信自己就是牵绊哈利的绳索。因为哈利看他的眼神,与阿尔伯特回忆弗雷德里克的眼神近乎相同。阿尔伯特把弗雷德里克视为他的太阳,而他……
福尔摩斯的耳朵不可抑制地染上红晕,哈利不止一次说过,他是星辰,是瑰宝,是月光。
可这还不够。
福尔摩斯抿着嘴唇,这远远不够。
就像之前他与哈利讨论过那样,他对爱情缺乏信任,过往的经历让他深知情感会模糊理智的视线。直至遇到哈利,因为信任哈利·查德威克这个人,他才任由这份感情如藤蔓般蔓延生长。但他们的感情有太多阻碍,来自世俗的,来自亲人的,甚至……
来自彼此的。
哈利在踟蹰,福尔摩斯能感觉到,并且他万分理解,毕竟前进一步就代表着一种罪责,而哈利是个优秀的警官。
所以,他愿意给对方时间,供他思量,翻转,犹豫,徘徊,就像他之前对医生说得那样,让他选择,许他偏离。可是,正确的答案只有唯一,他相信以哈利的聪慧,不会选择其他选项。
他有耐心,去等待一朵花开,等待破茧成蝶。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松土,施肥,适当的点拨”,这都是必要的环节。
只是他不明白,他在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花费大量时间,从众多无病呻吟、空洞缥缈,几乎没有价值的“艺术加工”文字中总结出的零星材料,为什么会让哈利停滞不前。
那天晚上,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
近到有种触摸幸福的幻觉。
*
“就在这里。”迈克罗夫特沉稳的声音传入耳畔,惊醒了一直在沉思的哈利和福尔摩斯。
众人按照阿尔伯特的遗愿,将两人安置在一起,哈利在挖土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座荒凉的山上,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伦敦城。
所以,弗雷德里克他们哪怕是死了,都还想守护着那些公民是吗?
哪怕他们并不领情。
不等哈利的负面情绪升腾起来,迈克罗夫特在弗雷德里克的尸体上方,在众人的惊诧中,轻轻放下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女王知道了?
“我和贝陵格勋爵以及火药厂的厂长一起去找过女王陛下,”迈克罗夫特轻声为大家解释,“不管怎么说,怀特先生值得这份荣誉。”
十字勋章与胸针并排安放在两具尸体的胸口,虽然迟到很多,但至少他们还是得到了应得的赞赏。
哈利摸摸第从怀里掏出两枚草编戒指,也一同埋在棺椁中。他注意过,或许是为了隐瞒,这两个人没有戴过对戒,但今后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必要了。
这一次他没有将钱作为第一考虑要素,只是单纯觉得金属制品难以腐蚀,哈利还是希望这两枚戒指能传递过去,供阿尔伯特在那边先“凑合”一下,他相信对方很快就能给弗雷德里克买下豪华戒指。
夏洛克又一次拿出了小提琴,哈利总觉得小提琴代表着夏洛克的一部分灵魂,是更加感性,自由洒脱的灵魂。
就比如现实的夏洛克会扬起笑脸,跟他说他可以先忙别的,一会儿再准备晚餐。而下一秒就拎起小提琴拉起《威尼斯狂欢节》,急促的旋律如欢快的溪流,奔腾不息,哈利总觉得那是在催促他快做饭。
而今天,虽然环境千差万别,可那部分灵魂又重新浮现,夏洛克站在坟前,身姿挺拔,微微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琴弓在琴弦上缓缓滑动,《安魂曲》的旋律如潺潺溪流般流淌而出,相较以往,这一次的曲调更加轻柔舒缓,像一双温暖的手,抚慰两个受创的灵魂。
晨光在夏洛克身上跳跃闪烁,他永远那么耀眼迷人。
夏洛克睁开眼睛,在阳光下,深蓝的眼眸似澄澈的海面,哈利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开视线,他告诉自己:这么美好的人,理应奔赴更好的地方。
又是这样。
本就被琴曲勾起情绪的福尔摩斯本能地抬脚想朝哈利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但他认为自己该站过去。
可迈克罗夫特又拖起恼人的悠长语调,领导似的安排他们所有人,“是时候该回去了。”
紧接着,那位警督也过来插话,让哈利跟着回去梳理材料,好像又有什么新的案件,好像是丢东西?
这都能被叫做案件,苏格兰场真是没人了。
福尔摩斯双手抱臂走在最后面,等他们走到马车时,一个听差已经急得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福尔摩斯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草都被踩秃了一块儿。
“格雷格森先生发来求助电报,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出现命案。”
第73章 第 73 章 这奇妙却天赐的缘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