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可下一秒,他放弃质疑,毕竟如果对面两人只有一个是这么想的,他还可以怀疑几分,但两人明显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当然,他们总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哈利,我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我建议你直接听夏洛克的推理。”哈利说着,双手缓缓摊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他心里清楚,自己手中并没有掌握多少确凿的实质性证据。更多是依靠着直觉或者说对阿尔伯特这个人的刻画。“不过,从其他人对阿尔伯特的种种描述,再结合他到目前为止所做出的一系列行动来看,那位先生应当是个相当讲理且有仇必报的人。他不愿也不会无端牵扯旁人。”
雷斯垂德微微皱眉,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哈利继续说下去。
“就拿第一起爆炸案来说吧。”哈利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的场景,“那逆十字架代表着背叛,他的复仇目标是格雷夫妇,所以藏着炸弹的木盒在他们身上爆开,这一切都合乎情理。但实际上我们去调查得知,当时整条街都在疯传他和弗雷德里克的谣言,说实话,造成今天的事情,他们无辜吗?当然不,但他们有罪吗?好像也不。”
“就算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都会对那群人心生厌恶,可阿尔伯特却很冷静地知道魁祸首究竟是谁,所以仅仅报复了格雷夫妇。而且,他特意选择了离市场有段距离的空地,并且还是一个与肯辛顿高街毫无关联的地方。他把局面控制得相当好,除了格雷夫妇和车夫,也就是他自己之外,现场没有任何一个无关人员受到伤亡。”
“再说到爱德华·福特案。”哈利接着说道,“虽然他把阿尔琼·辛格牵扯了进来,可他已经支付了相应的代价,就是这枚胸针。或许就像阿尔琼说的那样,他已然学会了等价交换。所以说,如果车夫仅仅只是个无关人员,对方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他遭受一起足以致命的爆炸,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而一个天天晃悠在大街小巷的马车夫能背叛些什么?哈利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就像夏洛克说得那样,排除所有可能性,最后剩下来的,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真相。1
所以马车夫就是他本人。
可阿尔伯特·布莱特到底背叛了什么,或者说到底发现了什么,才让他觉得自己也该成为被惩戒的一员?
哈利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人,恰好与夏洛克的视线相触。
哪怕只有一点眼神的交汇,也让哈利有种‘听见’午夜12点钟声响起的错觉。
只不过区别在于,灰姑娘听到钟声代表着美梦破灭,而他‘触碰’到这份温凉中带着柔软的眼神,却有种别样的温暖与踏实,让他一瞬间从苦涩又充满血泪的案件中迁移开,感受到独属于人世间的芬芳。
这世界确实很烂,但是……
哈利轻声对自己说,也没有那么烂,对吧。
这是每当他看到夏洛克的时候,都会有的感受。
雷斯垂德听完哈利的话,之前张大的嘴巴依旧没有合拢。他在心里反复琢磨,哈利的这番想法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可总是让人感觉不太符合传统的探案认知。就好比上次判断凶手是个厨师一样,这家伙没有凭借诸如脚印、血迹之类清晰可见的证据来断案,反而总是从犯人的内心想法、自己的直觉出发,再结合案发现场的情况进行大胆推测。雷斯垂德自认为每次都能理解哈利的推理逻辑,但若要让他自己依照这种方式来分析案件,却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或许真的需要那么一点灵光乍现的天赋?
这么想着,雷斯垂德顺着哈利偏转的脑袋,将目光缓缓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
福尔摩斯对细节的观察以及像穿针引线般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进行联想推理的能力,虽说也高深莫测,但比起哈利那天马行空的推理方式,反倒显得更成体系一些,也让人感觉更有可能学习借鉴。
可对面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干得漂亮哈利,是福尔摩斯先转开视线的,他们苏格兰场赢了。
雷斯垂德不知道自己到底攀比些什么,但是能找机会压过福尔摩斯一头总是好的。
起先,福尔摩斯只是在听哈利说话时习惯性将目光搭在对方身上,他也知道哈利的偏头代表想把话语权让给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视线,就长久地停驻于此?
他明明没开始说话。
而且,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他可以负责任的说,这温度上升得比烧水还要快,但他现在不需要‘洗脸’。
福尔摩斯自认冷淡地垂下眼眸,睫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像是蝴蝶震动的翅膀。
哈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马车昏暗的灯光造成的错觉,夏洛克的耳垂好像又变颜色了?
是不是冷到了?
反正肯定不是他的缘故,向上帝发誓,他这次是真的一句话都没夸对方。
这么想着,哈利将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摘下来,反手在旁边人脖子上绕了两圈,变了色的耳垂也被包裹其中。
可能是哈利的动作太快,也可能是午夜的风确实寒凉,福尔摩斯没有花费精力分析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阻拦哈利的行为,可他却下意识地挑起话题,将雷斯垂德过于旺盛的注意力转移开。
“车夫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这显而易见。”不只是耳垂,福尔摩斯的嘴唇也被埋在堆叠的围巾上,高于体温的暖意让他声音都有些含糊,“之前在现场,木盒表面带着弧形焦痕,还有产自印度特里其城的烟草2,让我们把思路引向格雷先生的烟斗不慎掉落引发火灾,可实际上,这里面有非常多疏漏。”
“就比如,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烟斗会掉落的如此‘恰好’,正好将爆炸控制在一片空地,不会造成其他人员伤亡?”
“还有,从女士受伤的角度来看,他们当时还在交谈中,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烟斗不慎掉落的可能性降低很多。最重要的是,在你还没来35号之前,治安官说起过,格雷夫妇都不抽烟,如此看来,车夫作案的可能性大幅度提升,当然,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些就得出确切结论,不过幸好,爱德华·福特案给出了更多线索。”
“就像是阿尔琼说的那样,早上阿尔伯特确实来找过他。”
“等等,”雷斯垂德抬手打断了一下,“这是怎么判断的?”
“雷斯垂德,如果你的眼睛像嘴巴这样如此勤劳的工作,我想你会发现更多。”福尔摩斯的语气恢复到往昔的尖锐,让有段时间没‘回顾’的雷斯垂德憋闷地闭上嘴。
“车辙。”福尔摩斯也不卖关子,轻巧地揭开谜底,“你真应该多留意几分车辙印,它会带来许多线索,就像是今天这般,在那些车辙中间,有两道掀开的泥土已经干裂,裂痕清晰并且不规则,而其他的车辙印裂纹更细小、黏腻,说明那两道来得时间很早,污泥被掀开后经历了充足的时间让水分蒸发干净。另外它的深浅也与其他不同,相较于正常承载多人的车辆,那两道车辙印要浅很多,这表示上面只有一个人。与此同时,车辙的痕迹走向同样说明问题,转弯处流畅自然,完全没有与石头磕绊过后留下的杂乱痕迹,说明他有足够敏锐的观察以及掌控马匹的能力,最后,哈利你还记得我说得烟灰特点吗?”
福尔摩斯偏头看向哈利,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才满意地继续开口道:“我在监狱门口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烟灰。”
“所以试想,一个能避开别人耳目,不引人怀疑独自前往监狱,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操控能力,还喜欢抽印度产的烟草的马夫,还能是谁呢,那必然是阿尔琼口中的英雄,阿尔伯特·布莱克。”
“精彩。”哈利噼里啪啦地鼓掌,“夏洛克,你的才华简直就是划破夜幕的烟火,总能在晦暗的谜团中炸响,迸发出令人恍然大悟的绚烂光芒。”
雷斯垂德刚捋顺的思路在叽叽呱呱的话语和掌声中支离破碎,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警督,试图用眼神发出信号,管管吧先生。
“咳。”卡尔轻咳了一声,言语中直指重点,“但你们还是没有说清,他明明有很多能选择的词汇,哪怕没有雷-汞,他也能找到材料做出□□自尽,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跟格雷夫妇一起丧生在那起爆炸中?”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说出那个猜测,可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解释,“这或许跟阿尔琼口中的塞巴斯蒂安·莫兰有关。”
这句话几乎是从哈利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阿尔伯特·布莱克唯一可能被界定成‘背叛’的,就是告发了那个莫兰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