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又急忙跪下请罪,
  “臣斗胆擅作主张,还请王上恕罪!叶腾说,那两名郡守皆是爱民好官,他们是听闻南阳归属秦国后、王上会给百姓免两年税赋,才肯前来投靠的。
  臣认为这笔买卖很划算,担心对方稍作迟疑就不肯做了,就擅自做主答应了他们...臣愿捐出家资抵扣这两郡的税赋,以此将功折罪...”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白白多得两郡数十城,这样的美事,他连做梦都没梦到过,真碰上了哪舍得迟疑半刻?
  派人回来请示王上,再快也要耗费两三日的来回路程,夜长梦多,万一对方一觉醒来,又反悔了呢?他实在不忍放过这两块肥肉。
  秦王一听大喜过望,快步走来扶起桓猗,
  “爱卿快快请起!你处事果决坚定,此番为我大秦多收来韩地两郡,寡人高兴还来不及,岂可让你用家资来抵税?不,寡人还要赏你!”
  桓猗喜笑颜开,心中忍不住偷着乐。
  他敢擅作主张应下此事,是因为相信自家王上绝不会把这个举动,看成是他有什么不臣之心。
  嘿嘿,王上现在都夸他“果决坚定”了,又怎么会不相信他的能力?王上信重我!
  告别君王,桓猗步履轻快走出殿外,正碰上李斯抱着李世民走来。
  他突然猛地放慢了脚步,那股子憋屈劲再次涌了上来——
  当日,正是太子提议王上换将的!
  李斯是谨慎之人,深知与武将交往会引来的一系列猜忌。他又不想造反,才不想跟武将套什么近乎呢。
  于是淡淡朝桓猗点了点头,抱着李世民就想快些绕过去。
  哪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桓猗将军,南阳郡已经派兵入驻了吧?”
  “太子,臣委屈!”
  李世民忙示意李斯把自己放下来,仰头不解道,
  “桓猗将军,你这是怎么啦?”
  难道是阿父骂他啦?不像啊,他方才走来时,分明是春风得意很高兴的样子。
  殊不知,桓猗差点想把舌头咬下来:怎么一冲动,就把心头的想法喊出来了!
  他尴尬瞄了瞄李斯,示意对方快些识趣离开。
  李斯却面带微笑淡定站在李世民身旁,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呵呵,满朝文武,除了韩非,谁配与他抢夺小师弟?
  桓猗暗恼李斯不解风情,索性半蹲下来,迎着李世民困惑的目光,幽幽怨怨地,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臣不解,平阳一战后,赵军最怕的秦将分明是臣,太子为何要劝王上,改换王翦领兵
  攻打宜安呢?您,难道对臣有什么不满吗...”
  说着,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委屈。
  满朝之中,他最敬重的人当然是王上,最喜欢的人,却是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太子。
  可太子竟然更喜欢王翦,真是越想,就越让人伤心愤怒!
  李世民一听,哦,原来是吃醋了,这题他熟。
  他笑眯眯伸出小手,摸了摸桓猗满是胡须的脸安抚,亲切道,
  “桓猗将军如此忠心可爱,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不满呢?正因为你平阳一战威风凛凛,打得赵军全军覆没,我才担心,赵军这回会使出什么杀手锏的计谋,趁机报复于你啊...”
  桓猗听得不由满心欢喜,原来太子是因为关心他,才会临时把领将换成王翦的。
  他忍不住咧嘴嘿嘿笑了起来,太子待他如此亲近,还夸他忠心可爱、威风凛凛呢……太子也爱我!
  这一幕却不经意刺痛了李斯的眼睛,他不动声色上前柔声提醒道,
  “太子,王上还在殿中等着呢。”
  果然,李世民闻言立刻放开了桓猗的脸,笑嘻嘻挥手跟对方道别。
  李斯牵着孩子的手,矜持地点点头,快步抛下一脸不舍的桓猗朝正殿走去。
  堂堂一个八尺的汉子,竟跑来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撒娇喊委屈,也好意思!
  于是一进殿,李斯就不小心地告了桓猗一状,
  “...臣惶恐,还以为桓猗将军真遇到什么委屈了,哪知,他只是想跟太子开开玩笑...”
  至于,王上会不会认为那是玩笑,以后还让不让桓猗靠近太子,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秦王听完,伸手点了点李世民的额头,
  “叫你不听寡人的话,这下招来桓猗质问了吧?”
  孩子头铁,那日非要告诉桓猗和王翦,是他提出要换将的。
  这样一来,桓猗对自己的不满,不就跑去孩子身上了?
  李世民用力抓住父亲的手指作势要咬,凶巴巴道,
  “老是戳我的额头,再戳都要变塌变扁了!桓猗才没有质问我呢,他只是以为,我不喜欢他而已。”
  李斯这点小心思,他也不是看不出来。
  这个做事兢兢业业的大秦臣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爱争宠了。
  他不但会在秦王和自己面前争宠,甚至在荀子面前,也会细雨无声地跟韩非和张苍争宠!
  可话又说回来,人非圣贤,哪个能做到完美无缺?
  就连咸阳百姓眼中,济世爱人的儒家圣人荀子,都会一言不合就举起扫帚跟许朴打架,更遑论李斯这样汲汲于名利的实干家了。
  李世民是很会换位思考的,面对李斯这点小心眼,只要对方不出格,他就会一直故作不知。
  甚至他还认为,也许是李斯从小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才会如此渴盼得到旁人的关注和在意?不由得愈发怜惜这位师兄了。
  秦王注视着孩子饱满光洁的额头,冷嗤一声,
  “你这额头,莫不是泥土捏的,寡人轻轻一碰就塌了扁了?桓猗问你什么了?”
  李世民伸出小指头,戳了戳秦王的额头以牙还牙,把桓猗问他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秦王一听放下心来,又有些暗暗好笑,桓猗一个武将,竟会对着个孩子说“他委屈”?
  看来倒挺喜欢世民的,如此甚好。
  此刻,李世民突然体会到戳秦王额头的乐趣了:当手指被对方纹理紧密的肌肤弹回来时,会有一种弹弓打中靶物的满足愉悦感。
  于是,他忍不住探起小身子,又戳了秦王几下——
  然后,小手就被大手牢牢抓住了。
  秦王冷笑,
  “你让寡人不要戳你的额头,自己却胆大包天,这般不敬君父?”
  李世民使劲想挣脱小手,耍赖狡辩着,
  “既然阿父说,人不是用泥土捏成的,并不会一戳就变塌,孩儿力气小,轻轻戳你两下又怎么啦?”
  李斯急忙垂首,死死咬住嘴,王上也是要面子的,我绝不能笑!
  “哦,很好。”秦王命人取水来为他净手,然后飞快抓起孩子的小手,面无表情咬了一口,
  “没错,果然不是用泥土做的。”
  李世民怔怔呆住了。
  明明一点也不痛,但心里难受极了。
  秦王是父亲,如果真的爱自己这个孩子,又怎么会忍心咬他的小手呢?他前世做父亲养孩子时,就绝不会这么对待兕子稚奴!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伤心的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了。
  秦王见状,以为孩子是被咬疼了,忙抓起他的小手检查。
  李世民气咻咻抽回自己的小手,抓起父亲的左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他一脸郑重仰起头,指着君王手腕处一排浅浅的牙印,理直气壮告诉秦王,
  “看吧,你怎么对孩儿,孩儿就怎么对你!”
  刚抬起头准备安慰太子的李斯,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没想到小师弟胆子这么大,狠起来连君王都敢咬,还不知王上会不会生气,他掺和进去只会火上浇油...
  秦王伸出右手,摸了摸这排隐隐约约的牙印,并没有生气,语气还带着几分笑意,
  “寡人只是做个样子,你还真狠得下心来?看来当父亲,是要比做儿子吃亏得多啊。”
  李世民见父亲这样,心中却一下就愧疚起来,忙抓着他的手腕心疼地轻轻吹着,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
  他原以为,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受这小身子孩童本能的影响会越来越小,哪知真实情况,却刚好反了过来——
  他的年龄越是增加,在秦国待的时间越长,似乎就与这身体的本能融合得越深,而离自己前世修养出来的冷静理智就越远了。
  尤其在面对秦王时,他时常会做出一些激烈的喜怒哀乐反应。
  就像刚才,按他是绝不想咬秦王的,可那一刻,他完全无法控制突然冲出来的愤怒本能。
  秦王轻叹一声,取帕为孩子拭泪,
  “哭什么,你也知道怕了?寡人知道你在跟我玩闹,并没打算要惩罚你。”
  李世民却更愧疚了,泪水噼啪滴到了衣裳上,
  “对不起,孩儿刚才不该咬阿父的,我不是害怕才哭的,只是觉得自己时常顽皮不懂事,给阿父添了很多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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