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秦王深吸一口气,
“寡人虽忙,每日也有一个时辰来练剑修身,正好可以用这时间教你,而且你还太小,每三日学半个时辰就够了。”
李世民一听,每三日学半个时辰,那不跟没学一个样吗?
他忙抱着父亲,语气软乎乎地哄,
“阿父,你每日操劳国事万分辛苦,孩儿怕你太累了,还是让蒙恬来教吧...”
秦王近年来,实在深深体会到了当父亲的不易,尤其有一个太过聪明的孩子,每日要与他百般周旋,更加不容易!
他轻叹一声正要开口,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刀剑出鞘的铮鸣声。
秦王目光一寒,迅速拉下车窗抱紧了孩子。
咸阳素来安宁,今日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刺客不成?简直是找死!
这时,蒙毅走来轻轻敲了几下车窗,
“王上,有人用箭镞射来了这张布条,臣用银针试过了,无毒,中尉军和侍卫正在带人搜查,请王上和太子勿担忧。”
秦王重新拉开车窗,伸手接过浅色绸缎布条。
李世民满眼警惕地紧紧抓住父亲,看着他徐徐展开布条,布条上出现的第一句话,是用篆书写的,字迹行云流水:
“如果秦王想来追我,请往东南方向的巷子走,向左拐个弯再往北走两里,在下敬待半日,过时不候。”
秦王的眸色骤然幽邃起来,加快了展开布条的速度。
在看清剩下的文字和盖着印玺的署名后,他和李世民异口同声喊出了一句话,
“马上调头,去东南方向的巷子!”
第45章
他们顺着对方的提示,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干净茅屋小院前。
简陋的篱笆门敞开着,蒙毅示意侍卫持刀进去搜查。
李世民却探头朝他招手,轻声道,
“不必了,派两人进去悄悄检查有无埋伏...再命人暗中包围院子,让一只虫鸟也飞不出去,你和蒙恬陪我们进去就行了。”
蒙毅一愣,急忙看向秦王请示。
秦王注视着怀中的孩子,
“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针对我父子二人的阴谋?”
李世民斩钉截铁摇头,
“孩儿有种预感,这绝不是一个阴谋。”
布条上的署名是叶腾,盖的又是韩国郡守的印玺,此人,必是史书上突然就献地降秦的假守腾。
今日对方冒险来到咸阳,又在信中坦言有投秦之心,正是秦国表现信任拉拢人心的好时机。
叶腾如今在韩国只是个假守,在降秦之前几乎又寂寂无名,纵便有人想设下一个假降刺秦的局,也绝不会用他的名义吧?
秦王看着孩子清亮自信的眼神,沉思了一瞬。
其实他也不太信这是一个阴谋,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追过来了。
伪造官员印玺,在列国皆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有哪个刺客会设下这样一个局,为了刺杀他这秦王,就搭上满门亲人的性命?
而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一郡数十城的诱惑,又实在让自己心动。
他想了想,低声吩咐了蒙毅几句。
这时,进去搜查的两名侍卫悄无声息退了出来,上前回禀说没有发现埋伏。
秦王这才抱着李世民下车,在蒙恬兄弟一前一后的守护下,踏进了院中。
他环顾一圈,院里有四间茅屋,其中三间的门都敞开着。
他把目光定格在虚掩着门的那间,扬声道,
“寡人已经如约而来,阁下若是诚意相邀,何不出门一叙?”
李世民一眼不眨,盯着那道木板门。
秦王话音刚落,门就“咯吱”被人推开了,然后,快步走出一名高大儒雅的中年男子。
蒙恬警觉向前一步挡住君王,眼风又快速朝这间堂屋瞥去,里面确实没藏人。
这时,男子已经走来朝秦王深深一拜,
“多谢秦王信任前来!今日之事机密,还请随在下进屋一叙。”
李世民窝在父亲怀中,忍不住悄悄盯着对方的脸一直看,奇怪,怎么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呢?
可他分明是第一回见到此人……
他摸了摸小脑袋,今天出门头就有点晕,现在好像更晕了,是幻觉吧?
...
一踏进屋子,男子立刻撩起衣袍朝秦王跪下,
“韩国南阳假守叶腾拜见秦王!去年,贵国太子以龙骨踏车图纸赠张家小郎,让我南阳数万庶民,家家户户都多收了数斗粮食,此等大恩大德,我等早就铭记于心!”
当年,韩国南阳被秦昭襄王派兵占领后,韩王耿耿于怀,最后想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法子:把另一个郡改名为南阳。(1)
叶腾如今,正是这个南阳郡的代理郡守。
秦王马上伸出一手扶他起来,
“此事不过是小儿随手为之,阁下不必行此大礼。”
叶腾却执意不肯起来,
“在下此番冒昧前来咸阳,乃是真心想献城投秦,但在下还有个贸然之请,恳请秦王能答应。”
秦王把李世民交给蒙恬抱着,负手笑吟吟看着叶腾,
“阁下如今愿意弃暗投明,寡人绝不会亏待阁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
自古叛国降敌者,图的无非是官是财,而这两样,刚好他都给得起。
有一郡之守公然开门献城,必会给韩国的士气民心带去莫大的打击,这也是他很乐意看到的场景。
哪知,叶腾却开口恳求道,
“在下听闻,去年秦国遭遇旱灾之时,秦王为民减免了两成税赋,而我韩国去年也同样旱情严重,各地庄稼十有九死,不知有多少农人哭干了泪水,韩王却听信奸臣谗言,执意要加征税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等在下把南阳献给秦国后,秦王在今年秋收之时,可否也为我南阳百姓减税两成?”
秦王怔了怔。
他原以为叶腾变节叛国,只是看中了秦国的前途无量,这才想用南阳一郡,来换取余生的富贵无穷。
哪知,此人竟还是个关爱庶民的官吏。
这样一来就更好了,一个有良知底线的降臣,用起来总比毫无底线之徒放心得多。
他飞快算了一笔账,再次俯身把对方扶了起来,面露悲悯叹道,
“也罢,若是阁下能在今年秋收前,就带民献城于我大秦,寡人便会免了南阳百姓今明两年的税赋,以弥补他们去岁遭受的无妄之灾。”
李世民听完啧啧称奇,秦王不花自己的国库钱粮时,出手可真大方。
不过,如果秦国这趟真能拱手得到南阳郡,那么,用原本属于韩王的两年税赋,做个顺水人情也确实可以收买人心。
叶腾一听眼中光芒大盛,连声询问秦王此言可当真。
秦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叶郡守爱民如子,乃是南阳百姓之福,寡人岂会以虚言,敷衍你这一腔真心?你若不信,现在就可随我进宫,我写份诏书给你做凭证,可好?”
这种事情,当然要有个你知我知的凭证,叶腾立刻答应了。
不过他暗中赁下这个院子时,早就备好了笔墨,两人细细密谋一番后签下了协约。
进屋就一直沉默观察的李世民,终于找到了好时机,一脸稚气问出了一个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叶郡守,你是韩国人吗?我师兄韩非也是韩国人,他是被韩王送给秦国的,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投靠我们秦国呀?”
秦王含怒瞪了孩子一眼,
“世民,休得胡言放肆!”
李世民分明看出来,父亲故作怒气的眼神中,暗藏着一丝赞赏之色。
他嘻嘻笑了笑,半点不惧怕地又问了一遍。
想来,秦王也有同样的疑问吧?自古以来,战场上不敌而降的将领不少,可像叶腾这样,主动找上门来想献城的官吏,却实在是寥寥可数。
只不过,这个稍稍转换一下就变成“你既然是韩国人,为什么要背叛韩王”的直白问题,只能从他这稚龄孩童的口中问出。
叶腾慢慢收好盖了秦王玉玺的协约,把它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才微笑看向李世民,
“秦国小太子这话,倒真是问到了在下的心坎上,不错,我确实是韩国人...”
李世民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他,只听对方继续道,
“而且,我跟韩非一样,不但是韩国人,还是韩国王族之人,只不过我运气实在太差,生来就被父亲唾弃厌恶罢了...”
也许是有心借此向秦王表达投诚的诚意,叶腾毫不避讳地,把他的身世秘密全说了出来。
原来,他本该跟韩非一样姓韩的,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是病逝的韩国先王。
而他的母亲出身于南阳叶氏望族,原本有一个才貌相当的丈夫,哪知韩国先王一次无意窥见她的美貌后,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丈夫杀掉,强行把她夺进了宫——
然后,又在她身怀六甲后疑神疑鬼,认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在她费力诞下孩子那日,命人用一碗加了鸩毒的药汤夺走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