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赵高还来不及答应下来,就被急吼吼的赵迁命人给扯走了。
  他暗暗高兴不已,不枉自己绞尽脑汁想出这么多哄孩童的新奇玩法,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自己就已经声名远播了!
  他决心一定要好好陪赵国小太孙玩耍,牢牢占据“秦国第一能宦”的名头...等有了列国王孙公子争相抢夺的口碑,光明的前途离他还会遥远吗?
  这时,李世民已经迈着小腿蹬蹬追上了宫道,朝他奋力挥着小手大喊,
  “赵高,你明天一定要准时回来啊!”
  赵高被两个赵国随从架着往前快步走,根本没法回头应话。
  但听着自家太子语气中的依依不舍,他低垂着脑袋悄悄勾起嘴角笑了。
  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也开心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识货的好买家了。
  ...
  黄昏时分,吕不韦的府邸前又挤满了六国来的使臣宾客,今日竟多达数十人之众。
  听完门人的回禀,一名心腹再次担忧劝道,
  “君侯啊,您就算日日闭门不出,也不跟这些六国之人来往,可他们相望于道之事,迟早也必定会传到王上的耳中...在下以为,您还需尽快赶往咸阳,将实情告知王上啊!”
  其他心腹门客也连声应和,都劝吕不韦快去咸阳,找秦王解释此事。
  吕不韦却端起玉壶,再次灌满美酒,眼睛也不眨地将它一饮而尽,一言不发。
  另一名精通占卜之术的老者,忧心忡忡劝道,
  “老朽今日又占了一遍,君侯今年有血光之灾!可您被嫪毐牵连惹来
  罢相之祸后,王上并没有继续迁怒君侯的意思…想来,这灾难的来源,必是应在了门外那些人身上!
  六国借刀杀人之心昭然若揭,君侯为何迟迟不肯进宫解释此事啊,您当真想彻底与王上生出嫌隙吗!?”
  吕不韦终于长叹一声开口了,
  “血光之灾?你也太高看本侯在王上心中的地位了。前些日子,韩赵的人一踏进府中,我就猜到了六国在打什么算盘,故意与他们谈笑周旋。
  这件事情肯定早就传到了咸阳宫,而王上,又何曾派过一人来斥责本侯?放心吧,他已经坐拥秦国四海,不会再有空关注我一个闲人!”
  接下来,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劝,吕不韦也置之不理,绝不肯驱车赶往咸阳,解释六国邀请他前去挂相一事。
  主人的这份执拗,给这座先王赐下的豪华大宅院添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入夜天黑了,那些浩浩荡荡结伴而来的六国人也离去了。
  吕不韦走到院中,举头寻找着躲在黑沉云层里的月亮,低声自语道,
  “月有圆缺明晦,人有风光落魄...这天象,看来快要下雨了,可天地之大,我又该躲去何处避雨...”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与嘶鸣声,他愣了一下,拔腿就往屋中跑。
  血光之灾?当然是有的。六国这招毒计,真可谓是杀人诛心!
  就算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接下六国相印,王上也会担心他跟六国勾结、将这些年执掌的秦国机密全盘告知对方,必会生出杀心。
  可他那些门客心腹,却全都不够了解王上:
  以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以王上对自己的厌恶,他越是急急凑上前解释、越是弄些小动作澄清,恐怕就会死得就越快。
  他已经不再是秦国权相了,如今,所有的主动权都在王上手中,他一个被拔了毛的山鸡,除了强作镇定、静观其变、自我安慰,已经别无他法——
  除非像六国期待的那样,与他们合谋叛秦,可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名声,又岂愿担上一个叛臣的千古骂名?
  吕不韦逃也似地回到屋中,立刻吹灭了蜡烛。
  现在,要想有一线生机,就必须彻底跟六国人划清界限。
  ...
  侍卫站车旁举着火把,秦王身姿利落抱着李世民下车,李世民小心翼翼抱着一罐菌干肉酱,大声提醒他,
  “慢点慢点,别把我的肉酱洒出来了!”
  秦王示意蒙恬去叫门,伸手替孩子稳稳扶住罐子,语气却没那么友好,
  “你就这么喜欢吕不韦,赶路还不忘给他带酱糜?”
  李世民终于能腾出一只手抱住父亲了,他神神秘秘道,
  “喜不喜欢的倒是谈不上,但孩儿这罐酱糜,是用来帮阿父收买人心的...”
  秦王顿下脚步,在火把中的亮光中打量着孩子,
  “你以为,寡人今日来此是来收买吕不韦的心,而不是来收他首级的?”
  李世民笑得眼睛弯弯,
  “对呀!反正阿父已经猜到,韩师兄说的那条毒计,就是六国使臣相望于道、邀请吕不韦任相的离间计,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是阴谋,又怎么舍得放过这个机会呢?”
  秦王听完,眸中升起了赞赏,面色也和缓了很多,抱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韩非没说错,这确实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吕不韦执政期间,对山东六国毫不手软,可他们偏要结伴前来邀请他为相,为何?
  想必,是为了制造一种“六国君王愿将相邦之位拱手交给吕不韦,可见他与六国早有勾结”的假象。
  吕不韦在秦国任相长达十多年,又有三千门客遍布朝堂各处,早已熟知秦国一切军政机密,换成任何一个君王知晓此事,都会对他心生忌惮怀疑。
  所以,六国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拉拢吕不韦,而是想以此计,逼自己杀了他——
  反过来,这计策又能用自己的杀机逼迫吕不韦叛秦,让他主动用秦国机密来交换六国的援手。
  所以,如果吕不韦死了,六国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还能让自己沾上“残杀功臣”的骂名;
  而吕不韦如果反了,秦国必会陷入内讧,六国便可趁虚而入攻城略地...
  这样想着,秦王冷哼一声,谁是猎物还说不定呢。
  ...
  吕不韦听闻秦王父子夜间来访,惊得立刻就跳起来往门外跑去。
  将二人迎来厅堂后,李世民笑眯眯上前,把菌干肉酱递给他,
  “阿翁,这是我师伯用菌子和兔肉做的酱糜,很好吃的,你收下试试哦!”
  吕不韦急忙接过罐子,诧异看了看秦王又看孩子,
  “太子,您方才唤臣...阿翁?”
  李世民笑容甜甜,
  “你是大父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至交好友,我当然该喊你一声阿翁。”
  吕不韦眼中有一丝泪花开始隐隐闪动,一向能言善道的他,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王上的仲父,可王上却用雷霆手段无情告诉他,“你不配”。
  他现在以为自己是个落魄臣子,可太子又用酱糜温情脉脉告诉他,“你与王上之间,不止有君臣之谊”。
  秦王率先开口打断了厅堂的沉默,
  “寡人听闻,六国使臣宾客近日争相拜访文信侯,想邀请你前往六国拜相?”
  吕不韦早料到秦王是为这事而来,忙让人收起罐子,噗通跪下苦笑,
  “王上英明,确实是有此事,不过,臣绝无此意!”
  秦王把孩子抱到椅子上坐好,
  “挂六国相印是何等威风之举,文信侯为何不愿接受?”
  吕不韦慢慢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君王,他已经长大了,能够展翅高飞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用任何借口敷衍搪塞了...
  他原本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解释,但动了动嘴唇,还是说出了最真实的那个,
  “因为臣原本就是一个商人,商人毕生只追求一个目标,那就是逐利。六国之利,打动不了臣,臣不可能与他们联手抗秦。”
  “为何?”
  吕不韦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因为六国货品成色不佳,臣拿在手中也卖不出去,反倒耽搁了时间精力...”
  李世民一脸好奇抢先问他,
  “阿翁,秦国在你眼中,也是奇货可居吗?”
  吕不韦看着这个与秦王幼时十分相像的孩子,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是啊,臣在邯郸时就早已看出,天下七国货品,唯秦国奇货可居,所以我散尽家财助先王归秦,本就是为了谋取名利而来。”
  李世民若有所思,
  “你既然是为名利而来,为何又要不顾我阿父的反对,著《吕氏春秋》试图以儒道治理秦国?”
  吕不韦转头看向秦王,再次苦笑,
  “因为臣逐的乃是一世之利,不仅想当秦国的相国,更想助王上一统伟业,当上整个天下的相国,可臣认为秦国能靠法家得天下,却无法用法家治天下...”
  “才一年不见,文信侯竟有白发了。”秦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唏嘘。
  李世民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复杂情感,不由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
  吕不韦立刻伏地叩首,一滴泪水悄然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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