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叔、你要不进来坐?”
  粉发少年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他挠了挠头,笑容清爽“外面看起来要下雨了,等下你淋湿再进来伏黑又要再拖一遍地——”
  只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似乎有些不自觉的天然黑。
  而他话里的伏黑在他话音刚落地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伏黑惠没有看虎杖,只是道“你才应该进去,你之前伤没好又踩着某人带进来的水泊摔得伤口撕裂了,你先进去休息。”
  伏黑惠之前是看到了千沢和那个青年交易吃下宿傩手指的场景的,大概也知道虎杖悠仁现在有多金贵,能够逼得千沢生生吃下诅咒之王的手指。
  因此昨天下雨伏黑甚尔在屋门口阶梯上淋了好一会雨,他本来是没有二话的,只是这家伙每次进来又不好好换鞋擦擦衣服,带进来的雨水把虎杖弄摔了,伏黑惠就有些意见了。
  看到虎杖摔倒时,伏黑惠瞳孔一下缩紧,生怕他一下后脑勺着地出了什么问题,千沢那边又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伏黑惠拍了拍虎杖的肩膀,粉发少年大概也知道这是这对父子可能有些别的什么话,于是笑着嗯了声,目光最后在蹲在阶梯上的男人身上顿了下,才不自觉皱了皱眉走进房门。
  “喂,可以了吧,你从那天回来就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了。
  以前你可是一直嫌贵不会买这种东西的啊。”
  伏黑惠扫了眼蹲在阶梯上的伏黑甚尔,那一级阶梯还余着早上的雨水,而且他也不太想和那家伙蹲在一起,他目光顿在一旁花坛干燥的边缘上,脚一点就坐在了花坛边,
  “天天在门口蹲着,你想去就去啊。”
  “你在纠结什么?”
  伏黑惠拧了拧眉,指节刮了下眉心。
  明明没有说明是想去哪儿,偏偏在场的两个人都意会了。
  “我要保护你们这些臭小鬼啊——”
  伏黑甚尔像往常一样拖长了声音,或许是刚刚抽过烟的缘故,听起来总有些干哑。
  “哈”
  熟知自己老爹品性的伏黑惠没有相信,这或许是理由,但肯定不是全部的理由,
  “千那边,你不去帮忙吗?禅院结月告诉了我些事情,她那边应该马上会遇到很难应付的事。”
  “你这小鬼,敬称呢?”
  听到伏黑的话,伏黑甚尔下意识先注意到的是
  “千”
  的称呼,他拧了下眉,这才第一次撇过头看向伏黑惠,顿了下“你既然自己都知道了,怎么没像之前一样非要说跟在她后面了?”
  伏黑惠垂眸,直睫便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覆在少年清亮的绿眼上。
  他语声倒是干脆的
  “我不想像虎杖一样啊。”
  “能让她都觉得难应付的场合,我去更多是可能被抓起来作为威胁她的筹码吧。”
  说着他像是从思绪中回神,抬起头来,回望向伏黑甚尔,两双相似的绿眼目光碰撞,一双清澈明亮,理所当然。
  一双晦涩轻佻,像蒙着烟。
  “我又不是那种看到危险非要往里面冲的笨蛋啊。”
  伏黑惠的声音一下顿住,他有些惊讶地看到面前的男人脸上一下露出了空白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他还想细看,外面却骤然炸开一道雷声,他下意识往外看去,再收回目光时,伏黑甚尔已经转过了头,脸全然罩在屋檐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雨下了起来。
  与此同时,男人手里的烟终于点燃,缭缭绕绕飘在雨雾里。
  看不分明。
  ——雨下起来时,千沢正在窗台旁的案边伏案写着东西,在雨下下来的一瞬,她若有所觉般地抬头,黑框眼镜滑下的一瞬,银亮的雨丝如同流星在她的绿眼中划过,然后打在纱窗上。
  细细绵绵的凉意从窗缝口浸入,千沢抿了抿唇,她听到身后门被推开的声音。
  “走了吗?”
  “走吧。”
  千沢放下笔,她动作并不匆忙,甚至很平缓,把五条悟之前丢过来罩在她膝盖上的毛毯叠好拿开,而后手抚上肩头,拂了拂,好像她的肩头有个什么透明的,看不见的东西。
  她嗓音压低,夹杂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可以了……”
  感受到肩头并不分明的重量离开,少女轻轻笑了笑,没有再看,起身走向门口,白发青年正倚在门框上,
  “不再多穿一件?”
  “不用了——与其让我穿厚衣服,不如五条君你记得带一把伞。”
  “啊?啊……不就是上次我开了无下限忘记给你带伞了吗?”
  “毕竟也要体谅下到现在都没学会无下限的可怜学生啊。”
  “你学会了那才是有问题了、!”
  语声渐渐远去。
  窗台外,檐下的雨珠啪地砸在了戴着黑色雨衣兜帽的男人头上,随着他走出檐下,第一声清脆的雨碎声后,细细密密的雨珠砸在雨衣披风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兜帽下是比雨帘更苍白的青年,他在雨中往前走,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透明的咒灵在他的手指上显现。
  一直被少女装作看不见默许跟在身边的咒灵第一次得到了遣返的话。
  “不需要我吗……?”
  话音也被雨珠砸断,此后便是被雨珠连带着砸入泥土中的,湿润的沉默,在沉默中腐烂,无声无息。
  只有细密的雨声还在继续。
  ——五条悟和千沢走在雨中,只有千沢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由于五条悟有无下限防雨,他公寓里一直没备过什么伞,只是有次去接千沢时,把少女都引入了雨中了,面临着少女迷茫又诧异的目光,他才紧急跑去便利店拿了把最常见的透明伞,此后这也是他公寓里唯一的伞。
  少女撑着伞走在前面,五条悟开着无下限慢慢跟在后面。
  东京这场雨实在有些大,细细密密的雨绵延不绝,举目望去只能看到满天都是灰蒙蒙的雨幕,好像天地被一重重灰色的雨纱笼罩住。
  郊区,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望去就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弥漫的水汽让人眼都只能看到灰白的水烟。
  这样的能见度对于本身有六眼的五条悟是不成问题的,千沢的可见范围也只有身前几米,不过她走得很坚定。
  好像她眼里是一片清晰的地图。
  “是这儿吗?”
  “对”
  千沢顿了顿
  “羂索之前的写字楼和试验室都废弃了,我顺着他投资那家公司查到了他的账户,又查了下他投资的其他企业和名下资产,他做得很干净,上次之后那些基本上都切割干净了。
  现在就应该只有这个地方了。”
  千沢一口气说完,或许深秋的雨是有些冷,她呼出气时好像都蒸腾起了白烟,朦朦胧胧的“他应该也在等我们吧。”
  五条悟没有再问
  “一定要去吗”
  “为什么要去”
  之类的话,他们之间的对弈本就是你死我活,一方无论是信息还是资源上掌握了先机,就一定要趁早,赶尽杀绝。
  不管那是不是对面计划的轨道,都要,剿灭残局前的所有棋子。
  来到最后的残局,才能互相搏杀。
  不知走了多久,五条悟的公寓本就是在郊区,而这里已经称不上郊区了,更应该叫做野外。
  柏油路在这里好像就废弃了,尽头是一片断面,被树林的湿润的泥土掩盖,重重的林木显示着面前应该是一片森林。
  雨线如同白雾,让这片森林都朦朦胧胧,像蒸腾起了不详的白烟,只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墨绿色的,深深的勾线。
  泥土和树木的湿香馥郁而来。
  而止住千沢步伐的不是这片森林,不是断头路,也不是朦朦胧胧的雨雾。
  她撑着一把透明伞,站在灰蒙蒙的雨雾中,身后随她站着位白发青年。
  面前是一把伫立在断头路与森林间的十字架。
  十字架下积了淡淡的血水,顺着木架不断滑下浓郁的血液,又不断稀释在雨水中。
  高耸出林的十字架在雨雾中朦朦胧胧,只依稀能够看到上面绑着个人。
  千沢若有所觉地抬了抬伞,抬头望去。
  那人全身尽湿,脸色苍白,黑发耷在额上,一双眼湿淋淋的。
  他在笑。
  察觉这点时,从那个人脖颈处落下的血滴刚好砸在了千沢眼睑上,又顺着她的左眼下滑出一条血泪。
  雨雾中,撑着伞的少女神色茫然了一瞬。
  她下意识念出被绑在十字架上青年的名字,
  “羂索…”
  与此同时,仿佛一切放慢,五条悟神情一变,他猛地扑身向前想要一把抓住目光怔怔的少女,却被骤然出现在身前的黑色帐隔绝,视野的最后是他忍不住顺着少女怔然的目光向上,瞳孔紧缩。
  在十字架之上,被绑着的青年笑着把木锥扎进了自己脖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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