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森鸥外好心情地给予回应:“爱丽丝,请多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吧。”
  港口黑手党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异能开业许可证便能让这份繁荣额外提升五成。更何况现有的成果是他苦心经营好几年才算计来的,当然会因为得偿所愿感到难以抑制的喜悦。
  为此,他与黑衣组织虚与委蛇,承担着食人鬼颠覆横滨的巨大风险,甚至做好了事情败露后其他势力集体向港口黑手党施压的最坏的打算。
  而现在,一切无疑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你现在看起来才更幼稚!”爱丽丝皱了皱鼻子,最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真烂漫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幽深的空间里,有种不知愁苦的味道,却是建立在其他人无尽的危机之上。
  可这在森鸥外看来最正常不过——黑手党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职业,在危险中谋求利益。
  港口黑手党作为其中翘楚,更要承担比其他组织更大的风险。也正因为更大危机的存在,港口黑手党才能在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时,毫不犹豫地大步发展,一点点将竞争对手甩在身后,获取各种意义上的绝对主动权。
  “我也只能放松到今晚,”森鸥外渐渐收敛了笑意,迈步到巨大的落地窗边,俯瞰着整个横滨,“毕竟考验才刚刚开始。”
  从今天起,港口黑手党将真正站在黑衣组织的对立面,以食人鬼的地下实验为攻讦点,彻底将港口黑手党从这个没有任何约定证据的短暂合作中摘出,并且将作为踏板的食人鬼一起清扫出去。
  可是,事实真的会完全如森鸥外的预料吗?
  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是黑衣组织在食人鬼的研究上获得了重要突破,原本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代号成员陆续抵达横滨,让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弥漫出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童磨看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披着速水光这个马甲的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先生,在最近几天出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用猜都能知道答案,无非是应黑衣组织的上级命令与其他成员秘密接洽,通过情报输出确认自己的忠诚度,并且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至于是什么行动……这便是几大势力在今日齐聚的理由之一。
  因为食人鬼的强大恢复力和无法被阳光外任何手段彻底杀死的特性,没有任何底牌的普通人几乎被断绝了参与此次行动的可能性。
  作为与食人鬼对抗的主力军,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军警、武装侦探社以及游离在其外的极乐教都参加了这场秘密会议,最后决定以分组行动的方式开展正式的夜间巡逻,将偌大的横滨分成几个不同的区域,分别负责相应的位置,尽全力抓住潜行的食人鬼,将其逐个击破。
  就像大自然中约定俗成的法则,越是高端的猎手就越会收敛气息。越是强大的食人鬼,就越能将自己的存在隐匿在人海之中。由此可见,如今已经捕获并秘密消灭的响凯和魇梦并不是战力高端的那一批。真正难以应付的绝对是被划分为上弦鬼的存在,以及那位一直隐匿在暗处、真实身份存疑的鬼王。
  从异能特务科的观点来看,鬼王的真实身份是早前逃出第七机构的三津田信三,但越是证据明显,童磨和太宰治就越是怀疑结论的真实性。
  他们不会忘记费奥多尔也参与其中。但凡是费奥多尔参与了的事件,就绝对不会将真实答案在一开始揭晓,因为这样无疑会大幅减少费奥多尔从中获得的成就感。
  为了将计就计,童磨和太宰治决定装作对已有的结论信以为真,将潜逃中的三津田信三当作真正的鬼王。
  于是在众人突袭黑衣组织在横滨的某个实验室时,同时参与行动的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揪着某个来自黑衣组织的俘虏现场盘问三津田信三的情况,童磨直接默认了这个结果,而这些画面与声音资料都在第一时间,通过某个早就倒地不起的底层成员的纽扣,传回了费奥多尔的电脑。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位大名鼎鼎的“魔人”颇为惬意地坐在电脑屏幕之前,盈盈冷光将他本就苍白的清俊面庞照得更具透明感。
  “三津田……”
  “……不知道,我的权限不够……”
  听着耳机中事实播送的对话内容,费奥多尔缓慢眨眼,眼下长期熬夜积攒出的青黑也跟着微微颤动,让他骨子里的虔诚与机锋全被脆弱的美感暂时遮掩了。
  另一端,负责武力镇压的童磨语气有些冷淡地催促了一句:“继续突入吗?”
  听到这句话,费奥多尔忍不住勾了勾唇。
  众人的答案当然是肯定。于是他们将那名组织成员押了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看着画面中消失在闸门后的一行人,特别是某个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背影,费奥多尔轻轻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喜欢我的礼物,童磨小姐。”
  第102章 断水
  伴随着一阵略显刺耳的刮擦声,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高壮男人推开大门,毫不费力地甩掉了想要上前阻拦的实验室白大褂们,炯炯双眼紧盯着一墙之隔的瘦弱少女。
  “福地先生,您不能……”面色忿忿的女研究员仍在试图阻拦男人的行动,却在下一秒因一份盖了钢印的文件强行住嘴。
  态度强硬的男人,也就是福地樱痴,他总算将视线稍稍偏移,语气斩钉截铁:“官方申请已经通过,我今天就是来把童磨带走的,请配合。”
  研究员们常年蜷缩在地下实验室里,轻易就被福地樱痴出入战场的煞气震慑住,更何况对方带着打入蛇之七寸的正式文件,让他们根本没有立场继续推脱。
  沉默的空气里逐渐弥漫上剑拔弩张的味道。
  女研究员嘴唇翕动,几轮急促的呼吸之后,这才强忍着怒意偏开头,自我欺骗般不再去看墙内那个安静等待着的孩子。
  明明被争抢的对象就是自己,被透明玻璃墙阻隔着的小小少女却像是事不关己,手里还捧着一把边角圆滑的木梳,耐心梳理着有些长的头发。她睁着一双漫不经心却足够透彻的七彩瞳眸,满脸都写着懒洋洋,像一只耐心舔舐毛发的动物幼崽,只在意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女研究员终于还是打开了紧闭的门。
  她没像往常那样用温和的微笑迎接少女,而是用略显冷淡的语气介绍道:“童磨,这位是福地樱痴先生,也是你以后的监护人。”
  童磨这才放下手里的梳子,终于认真打量起福地樱痴来,一点点描摹着对方被风沙摧残出的褶皱、制服上挂着的各式勋章,然后露出一个和女研究员平日里极其相似的、温和的小小微笑。
  “你好,福地先生,我叫童磨。”
  福地樱痴这才软和了态度,几个大步向前,布满茧痕与伤痕的大手伸了出来,轻易包住了童磨的小手。
  “你好,童磨,我是福地樱痴,随你怎么喊我的名字。手续已经办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吧。”福地樱痴显然不想在此久留,只象征性地追问了一句,“还有要带走的东西吗?”
  对他来说,这个实验室里只有童磨是自己需要带走的,其他的都是累赘。
  童磨根本不去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后要去哪里,只是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请求:“我可以先去和一个人道别吗?”
  “哦?”福地樱痴眉梢微挑,“是谁?”
  “一个没说过话,却见了几次面的人。”童磨的回答模棱两可。
  福地樱痴觉得这个回应有些意思,笑了声:“去吧,给你五分钟。”
  童磨原本以为福地樱痴会留在原地,让自己一个人去,却不曾想话音刚落,福地樱痴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娴熟地架在臂弯处,像扛一根小玉米棒似的走出了房间。
  “哪边?”福地樱痴的胡须抖来抖去,撩得童磨的小臂有些痒。
  童磨借机挪开圈在福地樱痴下颔处的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走廊尽头右拐就是。”
  福地樱痴就这么抱着童磨走了,与沉默不语的女研究员擦肩而过,毫不犹豫地抽刀断水,却成功将若即若离的缘悉数斩断。
  目送着福地樱痴带着童磨消失在走廊尽头,女研究员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在走廊边蜷缩成一团,悄悄抽噎起来。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此刻的童磨来说,最重要的只剩下与实验体甲二五八号的道别。
  那是童磨百般思考之后,认为唯一符合书中描述的“朋友”的存在——没有语言交流,却能在某些时刻心意相通;没有深刻回忆,却点缀了无聊生活中的小小角落。
  福地樱痴守在厚厚的大门外,终于舍得给童磨预留小小的隐私空间。童磨顺从接纳这份体贴,独自走到标有“甲-二五八”的实验槽前,隔着玻璃与营养液仰视着漂浮其中的小小少年。
  少年的赭发在液体中显得柔软蓬松,钴蓝色的漂亮眼睛紧闭着,生命迹象被数根软管维系连接,在空旷与寂静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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