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靠着魁梧保镖们的武器威慑,穿着小洋裙、踩着高跟鞋的石井夫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擂钵街中心地带。等她来到写有“万世极乐教”几个字的牌匾前,脚上被擦拭得锃亮的皮鞋已经沾了一层黄泥,完全看不出意大利手工制作的昂贵与精致。
  石川夫人从珍珠手包里掏出一张手帕,对着小镜子确认妆容还算看得过去,这才让随行的管家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有节奏的敲门声后,院子里面没有出现任何的脚步声,但大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住,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石川夫人先是被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里就是教主大人的极乐教大本营,再神奇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便在管家的搀扶下心安理得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看起来空空荡荡,两边都是被翻新后颜色偏深的土槽,不远处是一栋简单的和式建筑。和式建筑的檐廊下站着一位穿着樱色和服的貌美女子,并没有看着石川夫人,而是微微低着头看向正中央的砖石小路。
  石川夫人顺着黑发美人的视线低头一看,忍不住小小地惊呼出声——
  在砖石小路的正中央,站着一个巴掌大的冰做的人偶,小小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在与满脸惊奇的石川夫人对上视线后,人偶还卖萌似的歪了歪头,原地转了一圈,似在表达见面的喜悦。
  石川夫人下意识跟着人偶往前走,一路来到和服美人的面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嘴平琴叶身上的伤基本都痊愈了,唯独受伤最严重的左眼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看远处的事物有一些模糊。而在脸部的瘀伤彻底消褪后,她那张精致秀美的脸蛋终于重见天日,就连织田作之助也忍不住夸赞说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感受到周围人的关怀与保护,嘴平琴叶眼中的绿色就像永远也不会流逝的春天,总能采撷到最鲜嫩的美丽,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动人传递给每一个看客。
  有嘴平琴叶作为极乐教的首位看板娘,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忍不住赞叹,觉得她就是被神明庇佑着的真实案例。
  “这位夫人,非常抱歉,教主大人只希望您一个人进去。”有童磨的突击训练,嘴平琴叶说起客套话时也能像模像样。
  御子一号站在门边,在原地蹦蹦跳跳以示催促。
  “好的,没问题。”石川夫人连忙让管家和保镖自己找位置待着,心思已经飞到门后去了,甚至来不及因为沾满泥土的皮鞋感到羞赧。
  前厅内,童磨已经恢复成端坐的姿势,完全看不出一分钟前的咸鱼模样。中原中也因为好奇,特意坐在了待客间看不到的死角处,打算趁机旁听童磨给石川夫人再次洗脑的全过程。
  于是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瞬间傻眼了。
  “樱子小姐,百闻不如一见,”童磨将自己的语气拿捏得极其到位,既带着稚嫩神子的不谙世事,还有见到忠实信徒的欢快,微微拖长的声线还沾染了一丝神圣的气质,“之前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在想象着,能够将春天的意象作为名字的一部分,该是怎样美好的人。”
  在石川夫人忍不住露出幸福与羞涩交错的表情时,童磨轻轻笑了一声,尾音极其撩人。明明是个还没进入青春期的小少女,却让人一听声音就全身酥。
  中原中也眼角一跳,有种想逃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冲动。
  童磨才不管中原中也的别扭反应:“果然,樱子小姐让我看到了最珍贵的春天。”
  第35章 紫藤
  这是中原中也有记忆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小时。
  他听着童磨和那位石川夫人谈天谈地,从日常琐碎聊到人生目标,从诗词歌赋聊到民生百态……这些或大或小的话题总是被童磨慢条斯理地提起,又在聊了几句之后不留痕迹地转移开。
  童磨仿佛只是随便挑拣着话题和石川夫人打发时间,以普通朋友的角度展开一场闲谈,可反映到石川夫人身上时,效果却是出乎寻常地好。
  中原中也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一个小时之后,门帘投下的斑驳翦影渐渐随着阳光换了一个角度,石川夫人面前的茶一添再添——这场谈话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或许是受到疲惫感的无声催促,石川夫人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教主大人,您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横滨其实有很多位置优越、风景优美的地方,都很适合作为极乐教的基地。我可以帮忙,产权之类的都不是问题。”
  “樱子小姐,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童磨语气温和,但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是请容我拒绝搬迁的提议,至于具体的原因……请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在院子里走一走?”
  石川夫人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为了和装修风格偏向和式的会客厅搭调,童磨特意披了一件藤色羽织,看起来纯净又温柔;柔软蓬松的白橡色长发随意披散着,但一点也不显得邋遢,反倒有种毛茸茸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而在她用那双欧泊般的七彩眼瞳看着某个人时,里面的星星与彩虹便会化为最璀璨的流沙,一点点淌进心河。
  石川夫人就是被童磨用专注的眼神注视着的那个人,而她又怎么可能发出拒绝的声音呢?
  童磨看起来其实并不大,甚至有些稚嫩,但已经和大部分同龄女性一般高,只是看起来稍微有些单薄。她的行事作风是超乎想象的沉稳,在走向厅外的时候,她还很细心地扶了一把石川夫人,避免对方因为姿势突然改变而站不稳,手上的动作轻盈又体贴。
  “请小心门口的台阶。”童磨轻轻嘱咐了这么一句。
  石川夫人脸颊微红,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她从童磨的行为细节里感受到被照顾着的幸福感,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是她用大量金钱都很难换取的。
  童磨拉开门,发现院子里聚集了不少石川夫人带来的保镖们。在一众西装革履的保镖群体间,莫名其妙地混入了一个织田作之助。
  织田正半蹲在路两旁翻好的田地里,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指导某位保镖大哥种菜。而原本面容坚毅一丝不苟的西装男人正不住地点头附和,圆圆的光头不断折射着斜阳,在某个角度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
  “就像这样做,小心不要破坏根系,这些都是刚水培出来的,还很脆弱。”织田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着,引来众人又一阵附和。
  听到开门的动静,管家先生下意识回过头,原本洋溢着满足与期待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糟糕——居然让夫人看到了他们玩忽职守的样子,该不会被当场辞退吧?
  在一众大汉忐忑不安的隐蔽关注下,石川夫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放在童磨的身上,仿佛他们这些高薪聘请的保镖团只是蔫巴巴的小白菜。
  “樱子小姐,请问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童磨突然在石川夫人的耳边提问。
  会客厅里,在童磨把石川夫人带出去后,中原中也彻底放松下来,索性盘着腿歪靠在抱枕上,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的水。没等他放松多久,院子里又隐隐约约传来童磨的提问,吓得他立马坐直身体竖起耳朵,生怕被石川夫人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偷听。
  “什么声音?”石川夫人有些茫然,不知道童磨指的到底是什么,“我好像……没听到什么。”
  童磨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到声音,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石川夫人依然摸不着头脑:“是因为这里很安静吗?”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石川夫人自己也觉得很不靠谱。
  擂钵街可以混乱,可以肮脏,但就是不可能给人带来安宁。
  偏偏童磨附和了这一个猜想:“是啊,对我来说这里真的太安静了。”
  “——甚至安静到让我感觉不到生气。”
  院子里突然跟着沉寂下来,中原中也捏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然后又彻底放松。
  童磨的陈述还在继续:“在来到擂钵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就应该是我待着的地方。我想改变一些什么,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开始。”
  “我觉得这里的安静太不同寻常,因为擂钵街其实生活了很多的孩子,有的比我年纪小,有的只比我大一两岁。他们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不爱说话。”
  “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有一天到晚都不愿意露出一个笑脸的呢?”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够做一点什么,比如告诉他们怎样才能找回拥有幸福的权利,怎样才能重新体会到生活里的闪光点,而不是在看到正常生活的时候下意识想要远离,甚至是两败俱伤地破坏。”
  童磨明明是在温柔地笑着的,却用那双看起来不染尘埃的手,果断撕开了血淋淋的表皮。
  “樱子小姐,你觉得我们今天的谈话愉快吗?”在所有人都意味不明的沉寂中,童磨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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