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童磨刚开个头就被迫打断。
一开始接触到地面的甲二五八号还站不太稳,在童磨伸手扶了一把后才渐渐找到诀窍。脚底触及地面觉得有些凉,嫩生生的脚趾头忍不住蜷起,想要学着童磨刚才的样子往前走,却一下子失了重心,双手胡乱挥动着向前栽倒。
“小心!”
童磨本想把人抱住,没想到的是,甲二五八号下意识催动了重力异能。红光从他的身上一路蔓延到童磨的身上,手牵着手的两个孩子不由得双脚离地,晃晃悠悠地飘在了半空中。
说实话,陡然失重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妙。更何况童磨和甲二五八号就像被打包塞进了滚筒洗衣机,毫无目的地四处乱飘,很快就觉得头晕。偏偏她也不敢中途撒手,生怕小伙伴下一秒就飞向室外,最后只能任命地催动异能力制造出几根冰质的藤蔓,一端缠上厚重的门闩,另一端缠绕在两人的身上,勉强算是套了根安全绳。
人对异能的掌控其实是与生俱来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慢慢摸索着总能找到一些诀窍。甲二五八号没让童磨飘太久,几分钟后就晃晃悠悠地拉着小伙伴回到了地面。
甲二五八号情绪高涨,又从童磨身上获得了一定的安全感,倾诉欲也跟着冒了出来。
在获得自己躯体的灵活控制权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彩色的光束,又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童磨的睫毛,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童磨的眼睑,帮她把上面的灰尘一点点抹开。
小男孩的动作温柔又细致,完全不像是在培养槽里待了几年的样子。
童磨理解了甲二五八号想要表达的内容,他估计是想说自己的眼睛和那束光一样,都是七彩的。
研究了一会,甲二五八号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盯着童磨的眼睛若有所思,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对我有印象吗?”童磨不确定,甲二五八号是否还有被困在培养槽里的记忆。
甲二五八号估计是没听懂童磨的问题,手还在摁在童磨的眼皮上。眼睑上传来缓缓增大的压力,童磨终于闭上眼睛,轻轻捉住了小男孩作乱的手。
“先听我说,”童磨尽量放慢了说话时的速度,牢牢盯着男孩的双眼,“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甲二五八号懵懂地眨眼,努力思索了一会,然后双眼一亮,支支吾吾地挤出了几个音节:“啾……啾也。”
过了一会,他像是终于把舌头捋平了,吐字更清晰,指着自己道:“中也,中原……中也。”
在听到“中原中也”这个名字时,童磨顿时心如擂鼓,说不清的情绪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泡泡,啪地一下破碎开来,熏得她有些鼻塞。
“嗯,中也。”童磨在这一刻想不起什么甲二五八号,更想不起什么荒霸吐,只知道顺从地迎合小男孩的话,“你叫——中原中也。”
见中原中也肯定地点头,她又反过来指了指自己:“童——磨,我的名字叫童磨。”
中原中也沉吟了几秒钟,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虽然看着还有些僵硬,却比空气中的彩色光束更加珍贵。
这次的他吐字格外清晰:“童磨!”
会动,会走,会笑;会观察,会学习,会思考。眼前的小男孩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不再是实验室里拥有编号的实验体。
童磨相信,他就是中原中也,也只会是中原中也。
第5章 搭伙
中原中也呼唤童磨名字的声音有些大,在空荡荡的室内发出阵阵回响。回声窜入一直躺着的人的耳朵,终于唤醒了这位头部遭受重创的美男子。
来自兰波的痛呼声打断了眼前热烈的交友氛围,也让手握着手的两个小孩子一起偏头看了过去。
被扒得只剩下一件单薄衬衣的兰波一直打着哆嗦,齿间因为过多的寒意发出磕磕巴巴的声响。他缓缓撑地坐了起来,体位改变更觉得头昏脑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刚碰到头上的大包就痛得嘶了一声。
“你醒了?”童磨主动开口询问,“感觉怎么样?”
兰波艰难抬头看向童磨,又看了看满脸好奇的中原中也,过了一会才像是辨认出童磨刚才说的是日语,慢吞吞地用日语回应道:“发生什么了?这里是哪里?嘶——好冷。”
看着抖如筛糠的兰波,童磨渐渐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兰波依旧一脸茫然,没注意到童磨有些异常的沉默,接连甩出好几个问题,不仅仅是在问别人,更像是在问自己:“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直击灵魂的质问三连足以难倒任何一位胸有沟壑的圣贤,而对于小小的童磨来说,书看得再多也耐不住社会经历的贫瘠,以致于她无法非常准确地回答兰波的提问,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点点掰碎了说给对方听。
没见兰波脑袋上顶着那么大、那么圆的鼓包么?要是因为过于激动再次晕过去,她可真来不及把人送医院。
而且,她也没钱交医药费。
她决定先告诉兰波他的名字。
“你叫兰波,”靠着绝佳的记忆力,童磨模拟出魏尔伦呼唤兰波时非常正宗的法语发音,又紧接着用日语发音重复了一遍,“兰——波。以及,我的名字是童磨,这孩子叫中原中也。”
听到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终于捕捉到听得懂的关键词,忍不住跟着应和:“中也!”
“兰波……?”兰波略一沉思,靠着隐约的熟悉感终于确定,这的确就是他的名字。
“没错,”像是想到了什么,童磨又指了指兰波身边的帽子,“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还拿着这个帽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同伴的东西。”
嗯?等等?
童磨终于想起被她遗忘的另一个人,也就是魏尔伦了。
按理来说,爆炸现场不应仅仅是他们三人——魏尔伦当时也靠得非常近,根本来不及避开,而且以他操纵异能时的娴熟与强悍,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死掉。
但现场一路走来都没看到魏尔伦的人影,童磨有理由怀疑,魏尔伦很可能是在第一时间就抛下兰波自己溜走了,把他们三个人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同伴?”兰波很快抓住了重点,“我还有一个同伴吗?他在哪里?”
童磨又把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觉得她的猜想无限接近事实,因此再度看向兰波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的同伴应该是一个叫魏尔伦的人,但我没看到他,可能是不小心走散了吧。”
被搭档背叛了以后又失忆了,兰波这也太惨了吧?
看着兰波因为失忆无法控制的茫然表情,童磨礼貌劝慰道:“如果想不起来的话先不要想了,以后总会回忆起来的。”
兰波低低应了一声,轻轻拍掉帽子上的灰尘,翻过来查看内檐,在上面看到了一串字母,稍一比对他就知道,这应该是“兰波”的完整拼写。
“兰波……魏尔伦……”他不断低声呢喃着。
这两个名字就像一对缺一不可的钥匙,明明对应着可以打开一切记忆的锁,他却怎么也无法成功扭动锁孔。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兰波习惯于将一切发展趋势都掌控在考虑范围之内。像是失忆这种荒谬的事情虽然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至少人还活着。而且只要能好好活着,他总会找会丢失的一切。
兰波习惯性地想了一大堆,紧接着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喜欢将一切可能都考虑在内的性格吗?
越是思考,头就越疼。兰波并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持续自虐,因此也不得不把问题暂时抛在脑后。
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开始还晕晕乎乎地站不太稳,但好在他的身体素质极佳,很快就适应过来,动作也越来越流畅。
童磨一直将兰波的沉思与挣扎看在眼里。
她看得出来,兰波正在艰难整理一片狼藉的记忆宫殿,但她并不打算给对方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她不是什么容易心软的人,更不可能对着才认识一晚上的兰波掏心掏肺,因此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童磨只透露了一个小小的结尾。
做出利用兰波的事情,她的良心一点也不会痛,相反她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利用现在的有利条件为接下来的生活做铺垫。
兰波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很可能是其他国家派来的高端人才,绝不是什么失忆后突然变得单纯无害的角色。只不过眼下双方都暂时构不成威胁,倒不如说,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有利可图,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尝试合作共赢。
一路走来她看得清楚,这座临海城市难掩萧条,要想讨生活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她和中也都有异能,但身为八岁大的孩子,他们单靠异能绝对无法顺利活下去——他们需要有一个成年人作为表面上的防护,这样可以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