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在一众酒楼之中,唯一一个饭馆。
这个名字就像泡在黑夜之中的一点荧光,受到所有人瞩目。
潘安玉和林勤高兴到要一跳三尺高。
赢了!他们赢了!
请了老祖出山有什么用?
他们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柳金枝走到福老爹面前,福身一礼。
福老爹见她明明进了前十,能与赫赫有名的大酒楼们角逐最后的魁首,却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从容淡定,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输了。”福老爹低下头,“我会遵守我的承诺,把配方告诉你。但求你别外传,至少让我清风馆有一处立足之地。”
柳金枝沉默片刻,却道:“福老爹,你我都知晓此次的输赢,并不全系于你我刀工之上,是有外因存在。我也算胜之不武,你不必告诉我秘方。”
“更合理,我也并非是觊觎他人配方的人。”
“既然你的膳食是个秘密,那就永远让它成为秘密吧。”
此时夕阳西下,比赛结束,大家散场,膳工们陆陆续续离开。
柳金枝带着潘安玉和林勤走了。
只是离开时,潘安玉还是遗憾,道:“东家,你真不要清风馆的秘方啦?那可难得呢。”
林勤也是默默点头。
赢了一场,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柳金枝闻言,扭头笑了笑,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秘方。”
“啊?”
二人都是一惊。
想要追问,柳金枝却不再说话了。
因为她在那日吃拨霞供时,饮了一杯金华酒,细品之下,居然觉得与老叟的鱼生有些同源同味。
那时她才明白,其实所谓秘方,就是一个人做菜的习惯。
有的人习惯放糖佐味,有的人则爱用盐,还有的人是用酒,总之五花八门,再加上对火候的掌控不一,所以不同的人做同一盘菜,才会有不同的味道。
若柳金枝想,自然也可以研制出她独属的秘方。
三人出了门,正要往回走,却见那个圆脸青年依旧坐在王府门口,记录着往来膳工。
柳金枝眨眨眼,心想这位仁兄可真够锲而不舍的,比潘安玉还执着。
但又在寒风中瞧见对方破败衣裳,和穿烂了的鞋,这份执着里又多了一份难能可贵。
柳金枝想了想,对林勤耳语几句,林勤点点头,转身去了。
没多久,青年忽然感到耳边多了几丝热气。
抬头一看,林勤端着与前些日子一模一样的热豆浆,放在他的面前。
“我们东家请你喝的。”
青年一怔,想起林勤是跟在柳金枝身边的人,不由问:“今天我没给她建议,她为什么还要给我豆浆?”
林勤道:“没有为什么,就说天冷,叫你小心患风寒。”说着又一笑,“再过段时间就是决赛,若是患了风寒,就没得看了,那前几日的记录都白写。”
青年灰扑扑的脸顿时多了几分红晕,人看起来都机灵了不少。
他接过豆浆,道:“我以为大家都觉得我是二愣子,原来还是有人不这样看的。”
林勤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由升起了几分好奇,问:“说实在的,兄弟,你到底为什么天天在外面蹲这些膳工,记这些东西?”
青年抿了口热豆浆,险些冻僵的脑子舒缓不少,认真严肃道:“为了我国美食有一片光明的未来!让每个热爱膳食的年轻人,都有一份前辈的经验做指引!让我们的美食过了千百年,还能在后世发光发热,名扬四海!”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甚至因为刚刚一口热豆浆没润好嗓子,
还有几个字破了音,引来不少路人侧目旁观。
但林勤:……
这不就是二愣子吗?
林勤讪笑着摸摸鼻子:“那兄弟你接着发扬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快走两步。
可不敢多待了,小心路人把他也当作二愣子。
谁料身后青年还有话没说完,耿直又带有朝气的声音响起来:
“嘿!小哥,请替我转告你们东家一声,谢谢她的热豆浆,我会在书里帮她美言很多很多句的!”
“千万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洪!”
第65章
比赛的时候,柳金枝不宜和傅钗华走的太近,以免有人造谣生事,所以柳金枝先走,傅钗华后脚才和柴靖回府。
想了想,回家之后,傅钗华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写成了信,寄给了傅霁景。
另一边,小饭馆内。
知道柳金枝进了第二轮比赛,大家都很高兴,已经开始畅想要是柳金枝得了魁首,小饭馆将有多风光。
林勤站在一边挠挠下巴,表情思索。
嘶,哪天那个二愣子说他叫什么来自?
他跑的太快,一时没有听清。
正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之时,旁边吴兴镛犹豫再三,终于鼓起了些许勇气,朝柳金枝走了两步。
“东家。”吴兴镛道。
柳金枝正在拆王府发来的帖子,上头写了第三轮的比试内容。
闻言,她抬头温声道:“吴先生有事?”
吴兴镛绷着脸,语气有些硬邦邦的,嗯了一声,似是很不自在。
柳金枝挑了下眉,想到吴兴镛向来颇为自傲,许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她帮忙,却一时之间难以启齿?
“吴先生若有事儿,尽管说来,不必客气。”
柳金枝说话很温和。
吴兴镛抿抿唇,抬手递给她一张叠成四四方方小方块的纸。
柳金枝满脸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几行极为端正的楷书,开头第一句即为:
“贴锅饼,用白面、井水、鸡子……”
这是配方?
柳金枝眉心微蹙,看向吴兴镛,道:“吴先生这是何意?”
吴兴镛拢着袖子,低声说:“谢礼。”
“为了霄哥儿给你的题册?”
柳金枝问。
吴兴镛点头,沉默片刻,又有些别扭道:“题册很有用。”
里面有很多前所未见的新题,每遇到一道,他都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想,但一旦做出来,仔细回味,却又能与应试时的某道大题对上。
有种殊途同归的恍然大悟感。
他也曾去书各大书斋寻过,试图找到相同的题册,再将柳霄的还回去,就是多花些钱也无所谓,他只是不想欠人情。
谁知他几乎跑遍了整个汴京,都没有找到。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柳霄给出来的题册似乎是私人珍藏。
古代的文学资源有限,一本好的书,好的题册,若非托关系,他们这类平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
柳霄却大方地将题册分享出来,没有半点私藏想法,他不由得动摇几分。
觉得柳霄虽然也是靠关系才有今天这份殊荣,但也不算是个卑劣小人。
谁知柳霄给出来的题册里,有一部分是做过的,还在旁边留下许多批注,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
他向来有些自傲,觉得以柳霄的才干,做出来的题肯定不难。
于是就遮盖住柳霄的旁批,去尝试做题。
谁知连想三天都没能解出来,脑袋都快抠破了,连一点思路都没有。
最后还是灰溜溜去看了柳霄的手札,顿时拨云见雾,思路清晰。
被狠狠打了脸,吴兴镛才知道,原来哪怕没有柳金枝和傅霁景这层裙带关系,以柳霄的能力也会如黄师道所言,必然进秋闱前三。
可想要把题册还回去的心思不成,他依旧不想欠人人情。
但思来想去,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报答柳霄的。
除却他娘当初教给他的做饼配方。
听说这张配方还是他娘的祖上传下来的,本是传男不传女,怕女子把秘方带去夫家。
但他娘是外祖父最为疼爱的幼女,还是瞒着家人偷偷传了。
谁了之后父亲早死,这偷传的手艺反而成了他娘养活一家人的依仗。
“听闻我外祖父出身山西,祖上曾靠一手出色的面食手艺,做过到御膳工的位子。”
“但是不是真的,我已无从考证。不过我外祖父确实靠此在山西以面食立足,时至今日,我舅舅也是在仰仗这等手艺过活。”
吴兴镛看了看柳金枝,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你们来说最值钱的东西,除此之外,我身无长物,再想不到什么报答之策了。”
柳金枝没想到吴兴镛是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也与他一贯的傲气相符。
“既然吴先生的舅舅也赖此等手艺生存,若是这么轻易给我,怕是要寒了他们的心。”
柳金枝一看这配方,就知道这方子确实有点东西,但她还是考虑全面。
谁料吴兴镛冷笑一声,道:“在我父亲身死后,是母亲独力抚养我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