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中也一拳打在铁皮屋上。
铁皮屋遭受千钧重力,瞬间垮塌,男人尖叫着跟随解体的蔽身之所坠落,被埋了个见头不见尾。
中也余怒未消,不经意扫到樗萤,发现她一双水眸盈盈正凝睇着自己,那眼中并无谴责,也没有惧怕,他还是下意识把拳头藏在身后,拉着樗萤的那双手却更用力地握了握她:“看什么,我本来不是什么好人。”
樗萤道:“好帅呀。”
这下中也的怒火消了,代之以别扭,她每次都说些让他不适应的话,他磨了磨牙,消受也不是,斥责她也不是,最后挤出常对她说的:“还是闭嘴吧!”
樗萤闭嘴了,她刚好也累了,趴到中也背上,让他背着回了基地。
其实对于擂钵街的社情民俗她早已习惯,每次出门中也都不让她单独出门,不单独出又怎样,还不是都会遇到烂人,她很淡定,中也倒没她淡定,仿佛久居于此的人是她而不是中也。
擂钵街如此,“羊”在擂钵街之中,也不是安乐园。
青少年胆大,破坏力更大,面对樗萤大家都极力地克制住了,樗萤不在的时候,或者不当着女生的时候,男生有男生自己的尝试和玩法。
大晚上的,半大小子们睡不着,把从对岸零元购的东西抖搂出来,抖出几包烟,分着抽。
他们点火的手势已经娴熟,不一会儿吞云吐雾起来,其实并不觉得这味道好闻,但很有种跟厉害人物接轨的错觉,哪怕想咳嗽也为了面子拼命忍住,忍到后面成习惯,就不用忍了。
正抽着,在外面放烟花玩的女生进来,迎面闻着味儿,都抬手扇起空气:“臭死了,真讨厌!”
“你们躲远点不行吗?”柚杏捏着鼻子道。
少年们在烟雾中一个个粗声粗气的:“爷们的事情娘们少管!”
很快他们有些偃旗息鼓*,因为从“娘们”里走出了樗萤。
樗萤也很讨厌这个味道,但是没有讲话,盯着他们手里的烟,想起她再见不了面的好朋友,那个也会吸烟的硝子。
一起坐着谈笑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还能见面。
见她出神,好像有兴趣的样子,少年们试探着一抖盒子,抖出新的一支:“想试试吗?”
他们本不抱希望,岂料樗萤真的伸手来拿。
少年们不由有些激动,内心深处生出些隐秘的、将白染黑的刺激快意,又冒出小小的劝阻的声音,这么纠结着,直到樗萤的手放到盒子上。
然后“啪”一声,她的手被突然出现的中也打掉了。
中也横眉竖目,这下看樗萤也变作凌厉的眼神:“想干什么?不准你碰这个东西!”
他转头一扫那些不省事的同伴:“都闪远点!”
“什么啊——”有人想抗议,还有人想给樗萤撑腰,一看被中也碰过的盒子直接压扁成了二维,立马闭上嘴巴,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识相地往更远的地方散去。
“什么首领,还不是老强迫我们。”他们小声嘀咕。
女生们跑上来要把樗萤拉走,也被中也瞪得直后退,见樗萤朝这边摇摇头,才担心地回屋去。
中也还是很生气:“为什么不拒绝?那不是你该碰的!”
劣质的气味、飘渺的尼古丁……根本不能跟樗萤沾上一点边。
她应当沐浴在纯净的阳光之下,有花,有流淌的音乐,有别的他能想象或者想象不到的美好的东西,而不应该在别人的吞云吐雾里,伸出手去接一支烟。
中也的拳头握得太紧有点发抖,这时候,他才听见樗萤慢慢地道:“我又不要抽。”
她只是想拿在手里。
中也听她不像狡辩,语气稍缓,道:“不抽你接干嘛?”
樗萤没有讲话。
中也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怒气和惶惑在流逝的等待中减退,他忽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面色更缓,想再问她一问,却见樗萤一低头,透明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中也顿时如临大敌,灵魂出窍一般,眼睛不是自己的,舌头不是自己的,整副身体都失去掌控,说不出话。
然后他看见樗萤绕开自己,就这么走开了。
第167章 她就是世界第一的难题。
第一次见面,她就是在他面前这么哭然后跑掉,他找了她很久才找到。
这似曾相识的发展模式让中也顿生不安,立马跟上去拉她:“喂,你……”
手当然被樗萤甩开,她平时小小力气,甩他倒甩出隔山打牛的气势,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抬手蹭掉脸上的泪,倔强地继续走。
中也用膝盖想的也知道他惹到樗萤,先前凶巴巴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他倒退着走在樗萤跟前,道歉的话像滚烫的山芋在嘴巴里滚了几滚,还是脱口而出:“我错了。”
他猜想自己是错在态度不好,但以前他也用过同样的态度对其他女生说话,女生只是被吓到,并没有哭。
现在樗萤不仅哭,还不理他,闻言更是加快脚步。
中也其实很想看看她到底能快步走出多远,理智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做这种观察实验的好时候,所以他一边倒退,一边把烫嘴的话重复第二遍:“我说我错了。”
樗萤还是不理,卯着劲儿跟他竞速一般,一直快走到基地大门才停下来,抬眼看着他。
终于消停了,中也稍稍松口气,正打算解释他刚才不是要骂她。
他只是鬼使神差地心急了……觉得她在接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之前,什么算干净,什么算不干净,从擂钵街长大的他,对这两个定义的界限从来都不明晰。
如今他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如何界别。
对樗萤好的,就干净,对樗萤不好的,就肮脏。
他明明最讨厌那些说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的人,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莫名其妙,可是跟她扯上关系,他就忍不住要插手。
中也越想越觉得打脸,表情不由变得苦大仇深,待他苦大仇深地准备开口,樗萤却先轻轻地讲了话。
她道:“你把我的手打疼了。”
她又道:“我讨厌你。”
两句话打得中也腹稿全部忘光。道了歉还被樗萤讨厌,他有点懵,脑子高速运转时,樗萤伸手来扯他腕上的小樱桃发绳。
“不给你了,还我。”她道。
这本来也不是中也主动要戴上的。
自从小皮筋上了腕,跟戴上紧箍咒一样,他不仅不能够再捋起袖子,还要在跟同伴的打闹中提防被人觉察手上多了个东西,可谓带来诸多不便。
这么不方便,小皮筋又这么不爷们,按理说还给樗萤是好事。
但他心脏一紧,像要被抽掉龙鳞,生出陌生的慌张之感。
他接受了那些不方便,从来没想过拿掉,甚至已经习惯。习惯成自然之后,樗萤却要收回。
他又想,不给他,那她给谁?
这么想着,他沉默了,笔直地站在那里任由樗萤动作。
沉默不是妥协,是抗争,樗萤发现柔软的发绳突然突然变作钢筋,顽固地赖在中也手上,任她怎么扯都是纹丝不动。
扯久了她还手疼,这个人居然跟她反着来,她更加生气,对朋友的想念、被凶还有被打手的委屈和恼怒一激发,她本来已经不要哭,现在干脆蹲下去继续呜呜地哭起来。
中也跟着樗萤蹲下,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道难解的题目。
他没有进学校念过书,但天生机敏过人,不觉得课本上的东西会难到哪里去,现下对着樗萤更坚定了这种看法。
再难,也不会难过哄这个娇气包。
中也用力抓了抓他那头橙汪汪的头发,盯着樗萤哭。
他注意得到,樗萤在其他男生面前是不哭的。他们惹到她,她要么无视要么发脾气,就是不掉眼泪,除非他在场。
她是认定了他吃这一套,以精明的方式在索要特权,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他一旦冷静地审视,很容易能发现她那些小九九。
但发现又怎么样,中也长出一口气。他的确很吃她那一套。
樗萤哭没几分钟情绪已经宣泄得差不多,接下来再哭便少了许多真心实意,只是跟中也杠着。
她悄悄用余光看他,糟糕,眼泪流太多模糊眼睛,周围灯坏了又暗,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时中也出其不意地站了起来。
樗萤还没抬头,他已经卸载全身重力,跟阿飘似的瞬间腾空消失。
这是樗萤不曾设想的全新剧情,她哭声顿停,泪珠子惊讶地挂在脸上。
好在没过多久,中也又瞬了回来。
他带回来一盏小灯给她照明,道:“你腿蹲得不酸?”
樗萤把脸埋在臂弯,瓮声瓮气:“要你管。”
她用力眨眼把眼眶里剩下的眼泪都挤出去,中也并不阻止她,照原样蹲在她跟前,掏出那么大一包抽纸,抽出两张给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