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他想,他是被樗萤养成习惯了。
  从前失眠,因为有樗萤,现在失眠,因为没有樗萤。
  平日睡前,他总会经历一段小小的、并不叫人讨厌的不安宁。
  要么樗萤没玩够,还赖在他房间不走,要么他坐在她床边,开着小灯看着书等她睡着,他总归是要守着她。
  他习惯了所处空间里有那么一部分被樗萤占据,也习惯了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把他奉献给她。
  这不是个好习惯,糟糕就糟糕在他明知不好,却接受得很心甘。
  想到这里,齐木楠雄没什么睡意了。
  他睁着双眼度过了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樗萤神清气爽下来吃饭,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齐木楠雄。
  他捏着一个面包,眉头紧皱。
  “楠雄,你怎么啦。”樗萤坐过来,“昨晚没睡好?”
  “没什么。”齐木楠雄道,“有点头疼。”
  樗萤一听,赶忙给他揉揉额头。
  等他说觉得好多了,她用勺子挖他面包里的豆沙来吃。
  乡下不比城市,没有大型游乐场、水上乐园,但外公外婆想带孩子们出去玩,很是用心做了一番攻略,决定今天一家老小坐船游湖,在湖上钓鱼。
  “虽然还没到秋天,鱼也算蛮肥了。”外婆道,“钓完鱼了咱们现场烤着吃,我已经预约了湖边的一块地,晚上可以在那里搭帐篷露营。”
  “好耶!”国春爸爸道。
  一家人开车到湖边,游湖的船也已提前租下,船员在船上等着。
  上船之前,久留美妈妈关切地道:“小楠也要上去吗?”
  樗萤都已经牵上齐木楠雄的手,闻言道:“楠雄不可以坐船吗?”
  “不是啦。”久留美妈妈道,“小楠有点晕船。”
  超能力者原来不仅怕虫,还会晕船。
  诸如此类的小毛病,倒让齐木楠雄显得真实又可爱。
  樗萤看看齐木楠雄:“那你留在岸上?”
  “不。”齐木楠雄用力捏了捏鼻梁,“我要上去。”
  他的头疼比早上刚醒来的时候还要剧烈。
  齐木楠雄很少生病,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头痛。一般情况下感到头痛都是因为会有危及生命的大事发生,脑袋疼到快要裂开的瞬间,他得以窥知未来,短暂地捕捉到将要发生的一切片段。
  比如刚才,他就预知到游湖的船会翻倒。
  齐木楠雄只看见了果,没看见因,不知道船为什么翻的,也就无从规避,所以他必须要上船。
  “那你上了船不舒服要和我说哦。”樗萤道。
  她说得像是能够好好照顾他的样子,但一上船,不仅齐木楠雄晕,她也晕了。
  两个小的苍白着脸挤在一起,可怜兮兮,活似两只被晕车之神俘获的小动物。
  外公叉着腰看他们,从鼻子里哼出气来:“真是不中用!”
  说完这硬邦邦的话,一扭头他就翻箱倒柜给齐木楠雄和樗萤找药去了,药没找着,因为翻箱倒柜翻得晕头转向,他也晕乎起来,走路直打摆。
  晕船就能跟孩子们挤在一起,这波不亏。外公欣慰地想,楠雄倒在我的左手边,樗萤就倒在我的右手边好了。
  结果他被国春爸爸架回船舱里时,樗萤已经吃了药缓过来,齐木楠雄虽然脸还发白,却能支撑着走上甲板吹风。
  外公一个人凄凉地倒在那里。
  “不要放弃啊爸爸!”国春爸爸用力握紧外公的手,“还有我在你身边!”
  外公特不待见地甩开这个抢走自己女儿的男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凄凉!”
  船稳稳停在湖心,不再行进。
  在平稳的甲板上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船员钓到的第一条鱼转移注意力,樗萤不怎么晕船了,还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也试着钓一下鱼。
  她有样学样,把鱼饵包在鱼钩上,一甩杆,线软乎乎地飞了出去,就落在船边。
  开杆不利,但或许运气格外眷顾初学者,又或许这湖里的鱼岁月静好惯了变得很单纯,樗萤的杆很快动起来,有鱼咬钩。
  她兴奋得脸都红了,憋着没叫出声,使劲儿收线,收到最后,只能提杆。
  那鱼似乎很重,拽了几次也提不上来,樗萤渐渐没了力气,又空不出手去拿【力】牌,忙乱地左右张望,想求助船员,下一秒,手上的鱼竿忽然变得很轻,她轻轻一提就提了起来。
  鱼钩上挂了一条大鱼,落在甲板上不住弹跳。
  这一下有如神助,樗萤朝齐木楠雄望去,他正轻描淡写收回附在她鱼竿上的力量。
  “你过来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拉会比较浪漫耶。”樗萤道。
  齐木楠雄站定在那里,面无表情:“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我再移动两步,就要吐出来了。”
  船员帮樗萤把钓到的大鱼装进桶里,久留美妈妈和外婆惊呼:“宝宝好厉害哦!”“真了不起!”
  快乐都是她们的,阵阵赞叹声传到船舱里,外公听了也想看看樗萤钓到怎样的鱼这么厉害,刚挣扎着起身,就被国春爸爸按回船上:“爸爸,你需要休息!”
  外公再起身,国春爸爸再按,再起,再按,一来二去,外公终于吐了。
  “看吧!”国春爸爸毫不嫌弃地给外公收拾,关切道,“幸好没出去,爸爸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真是谢谢你!”外公咬牙道。
  国春爸爸顿时感动了——这是他和久留美妈妈结婚那么多年来外公第一次向他道谢,或许这就是跟老丈人搞好关系的开始。
  他激动得热烈盈眶:“我知道的爸爸,有我是你的福气!”
  外公被封印在船舱里动弹不得,外头的外婆和久留美妈妈倒是玩开了。
  樗萤钓到一条鱼就不再钓了,跟齐木楠雄坐在一块儿看风景。
  外婆看着斯斯文文,钓鱼却是一把好手,钓鱼风格也很狂野,不管多么大的鱼,她都能毫不费力地甩在甲板上。
  甲板啪啪之声络绎不绝,下雨似的。
  钓鱼时光平静又欢乐地流淌而过,齐木楠雄预见的危险始终没有发生。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自己预知能力出错,但脑袋越来越疼。
  “早点回岸边吧。”齐木楠雄对久留美妈妈道。
  久留美妈妈心疼孩子在船上忍得辛苦,示意船员开船,外婆道:“等一下,有一条超大的鱼咬了我的钩——”
  她话音未落,樗萤噌一声站起,面色凛然——
  库洛牌的气息撞入脑海,格外强烈,就在附近,就在这湖里。
  她刚要分辨库洛牌的具体位置,就听得外婆一声惊呼,船猛然晃荡起来,剧烈颠簸。
  真像伸了把汤匙到这湖里,蛮不讲理地把一切平静搅个天翻地覆。
  所有站着的人都被惯性向后拉倒,外婆离水最近,险些被陡然高涨的湖水席卷!
  樗萤给她罩了个盾,将她和其他人一起拉到自己身边。
  湖水拍上了船,波涛汹涌,噼里啪啦下了一阵鱼虾。
  好凶的牌,来意不善。
  樗萤急急忙忙去摸手里拥有的其他牌,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然而,没能打起来。
  下一秒,水就退了,天也晴了,船回归平静,只有人们惊魂未定的表情和不住蹦跳的湖鲜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像做了一场短暂又刺激的大冒险之梦。
  库洛牌的气息也变得脆弱而紊乱,一会儿往东蹿,一会儿往西躲,仿佛遇见什么可怕的敌人。
  樗萤有点懵。
  很显然她不会是那个可怕的敌人,她环顾四周寻找齐木楠雄,果不其然没发现他的踪影。
  “小楠跳下去了。”久留美妈妈道。
  “什么!”外公终于突破国春爸爸的桎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的楠雄——”
  这位老人这辈子难得一见地真情流露,眼泪已经挂在眼眶里,几欲夺眶而出。
  正在外公哭出声来时,他看见齐木楠雄毫发无伤地回到船上。
  粉毛少年连衣服都没有湿,淡定地望过来,平静的眼眸里倒映着外公张大的嘴。
  外公顿时像一个哑了的炮,戛然无声,脸爆红。
  “没事的啦。”久留美妈妈这才慢悠悠说出她的下句,“楠雄很快会上岸的。”
  齐木楠雄的脸还是很白,眉头却松了些,脑袋不再疼了。
  “是牌在捣乱。”樗萤道,“你把它怎样啦?”
  齐木楠雄指指船下,示意她没有危险可以看。
  樗萤走到船边缘往下一瞧,只见整个湖变成了巨大的冰块。
  湖水只作威作福了一下下,刚开始吓唬人类,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真正威力,就被齐木楠雄飞速封冻。
  那冰块边沿还保留着壮阔的浪花形状,是库洛牌的最后一点儿挣扎,可惜在绝对力量面前,没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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