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礼乐声声,庄严肃穆,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于丹陛两侧,静候太后携太子驾临。
金乌渐升,鎏金殿顶明黄锦缎在风中微微拂动。
柔妃抱着大皇子站在殿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襁褓上绣的金龙纹样。
晨风拂过,吹得她鬓边珠钗微微晃动,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
昨夜本该按例将大皇子送去慈宁宫,她特意让乳母给他换上了亲手缝制的锦缎襁褓。
可等到宫灯都添了三次油,太后那边却始终没有来领人。
她派去打听的宫女回来说,慈宁宫早早落了锁,里头静得出奇。
“娘娘?”身旁的女官小声提醒,“大皇子似乎醒了?”
第237章 二皇子
柔妃低头看去,怀中的婴孩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从襁褓里挣出来,抓住了她垂落的璎珞。
她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御道,莫名有些不安。
殿内百官垂首,却迟迟不见太后身影。
薛怀擎玄色朝服下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微微侧首,与不远处的王崇明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王崇明的眉毛早已拧成一团,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玉笏。
薛怀擎借着整理衣冠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王大人,可要派人去慈宁宫......”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盛忠尖细的嗓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满朝文武浑身一颤。
群臣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朝殿外望去——
晨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而来。
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其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皇帝面色虽苍白,步伐却稳健有力,所过之处,禁军齐齐跪地,甲胄碰撞声如潮水般蔓延。
“陛、陛下......”秦老太傅手中的玉笏“啪”地落地,老泪纵横。
薛怀擎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同样面色惨白的王崇明。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让满殿朝臣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行至龙椅前,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来也是奇事”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太后对朕细心照顾,日夜不休,这份诚心竟感动了上苍。”
他抬眸扫过殿中众臣,目光在薛怀擎身上停留了一瞬,“朕身上的毒,昨日竟不药而解了。”
大殿内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薛怀擎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面颊滑落,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最终“啪”地一声砸在金砖上。
“天佑我大周!”
不知是哪位官员率先喊出声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闸门,满朝文武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跪伏在地。
“陛下洪福齐天!”
“此乃天佑我朝啊!”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在大殿中回荡。
王崇明机械地跟着众人叩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怎么会这样?
“臣斗胆......”他颤巍巍抬头,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太后娘娘她......”
“母后她......”皇帝轻叹一声,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因操劳过度,今晨突发急病。”
他转头看向盛忠,“太医怎么说?”
盛忠躬身道,“回陛下,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忧思过度,有中风之兆,怕是......怕是短期内都不能见风了。”
王崇明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这哪是什么静养,分明就是......软禁!
皇帝目光扫过王崇明,忽然话锋一转,“王爱卿脸色怎的这般差?莫不是也突发疾病?”
殿中霎时一静。
几位跪得近的大臣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王崇明身上带着瘟疫。
秦老太傅突然重重叩首,“老臣以为,既然陛下圣体已愈,今日这册封大典......”
“继续。”皇帝打断道,声音不轻不重。
他忽然起身,明黄龙袍在晨光中流转着威严的光泽,“不过太后凤体违和,今日这册封大典......”
皇帝目光在柔妃身上一扫而过,“就由朕亲自为太子授印吧。”
柔妃浑身一颤,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怀中婴孩搂得更紧了些。
皇帝怎么还会愿意立这个孩子做太子?
“盛忠。”
“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在太和殿内回荡,“立大皇子萧成乾为太子。”
柔妃如遭雷击,怀中的襁褓差点脱手。
萧成乾?
太后娘娘明明给大皇子取名萧成睿......
殿内顿时也是一片哗然。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宣——大皇子觐见——”
礼官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的死寂。
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荣贵妃抱着一个明黄襁褓款款而入。
在她身后,晋王箫无衡与蒋晏清一左一右,各自手持一物。
箫无衡手中是一卷明黄诏书,蒋晏清捧着的,则是一枚金印。
柔妃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婴孩,突然明白了什么,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荣贵妃......禁足太久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这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是如何被她与太后亲手设计陷害的。
荣贵妃“失手”将她推入湖中,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被诊出了身孕。
皇帝震怒,将荣贵妃禁足在宫殿中。
当时太后还说,宫中最大的对手已除。
可现在想来,那场戏码不过是皇帝与荣贵妃的顺势而为。
或许,皇帝当初愿意将她纳入后宫,就是为了给已经有孕的荣贵妃打掩护。
原来皇帝一直在布局。
也是,她本就可有可无。
“柔妃娘娘,”盛忠的声音将她惊醒,“请您将二皇子交给乳母。”
柔妃的指尖深深掐进襁褓的锦缎里,指节泛着青白。
入宫之初,她以为自己是王家精心培养的利刃,得宠之时,她以为自己是皇帝心尖上的解语花,荣贵妃禁足那日,她更是沾沾自喜,以为除去了最大的障碍......
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皇帝用来遮掩荣贵妃有孕的幌子,是太后用来制衡皇帝的傀儡,是这深宫博弈中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柔妃娘娘?”盛忠又唤了一声,语气已带了几分催促。
皇帝往这边看了一眼。
柔妃张了张嘴,在皇帝的注视下,身子终究是慢慢地躬下了腰,无声地唤了—声,“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
—切都结束了。
柔妃弯腰将襁褓递给乳母时,一滴泪无声地砸在孩子眉心。
第238章 有主意
夜色如墨,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谢余年踏出宫门时,已是三更时分。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就往姜府的方向去。
身后七尹一怔,快步跟上已经迈步向前的谢余年,“公子!这都什么时辰了?”
谢余年这才恍然回神,抬头望了望天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仅衣裳皱皱巴巴,靴子上还沾着宫道上的尘土。
“您这样子去见姜姑娘,怕是要吓着人家。”七尹小声劝道,“不如明日再登门拜访。”
谢余年闭了闭眼,将那些不合礼数的念头压下去,“回府吧。”
回到谢府时,府中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余年站在庭院里,抬眸望着月亮。
那弯弦月像是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印子,浅浅地嵌在墨色天幕上。
夜风拂过他散乱的发丝,带着初春特有的暖意。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谢余年被自己的想法惹得轻笑出声。
这个时间点,阿窈怕是睡得正熟。
他想象她裹着锦被,青丝散在枕上,或许还会无意识地蹭蹭枕面。
上次在庆兴,她便是这般。
“公子,”元正提着灯笼走过来,眼角还沾着睡意,“您回来了?”
“嗯。”谢余年应了一声
“老爷跟夫人一定很开心。”元正脸上闪过笑。
这几日青崖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就算老爷跟夫人相信公子,可脸上的担忧却骗不了人。
谢侯爷被太后“逼着”告了病假,至今还在京城。
“明早我便去给母亲请安,”谢余年又想起什么,“备些礼物,明日我要去姜府拜访。”
元正了然地眨眨眼,“小的明白了,正好库房里有新得的蜀锦,还有前几日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春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