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他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捏出个玄衣公子,连眉宇间的冷峻都分毫不差。
姜窈接过泥人,指尖轻轻碰了碰泥人的脸,又忍不住笑,“像。”
谢余年瞥她一眼,忽然对老人道,“劳烦老人家,再捏个她。”
姜窈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老人已经捏了个穿海棠红袄裙的小姑娘,眉眼弯弯,活脱脱就是她的模样。
她耳尖微红,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泥人并排放在掌心,越看越喜欢,“这可要好好收起来。”
谢余年从袖中取出一两碎银,放在老人面前的矮桌上。
老人一惊,连忙摆手,“这、这可使不得!两个泥人不过二十文钱......”
“拿着吧。”谢余年淡淡道。
老匠人怔了怔,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发红,颤巍巍将银子揣进怀里,连连作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转到晌午,两人手里多了不少小玩意。
姜窈带着他去了庆兴城最大的酒楼用午膳。
位置是提前定好的,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推开雕花木窗,还能俯瞰整条长街的热闹景象。
跑堂的小二殷勤地递上菜单,谢余年却连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姜窈。
姜窈点了两个,“就这两个,再上两个招牌菜吧。”
小厮记下来退了出去。
谢余年执壶给她斟了杯热茶,“今日开心吗?”
“开心呀。”姜窈捧着茶盏,热气氤氲间,她偷偷打量他。
谢余年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件墨色锦袍,衬得人愈发清俊挺拔。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看什么?”
姜窈抿唇一笑,“看谢大人好看。”
谢余年手指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斟茶,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不多时,菜肴上桌。
水晶虾饺、八宝鸭、蟹粉狮子头、还有一盅热腾腾的佛跳墙。
姜窈夹了块狮子头,入口即化,鲜香满溢,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
“喜欢?”谢余年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满足的侧脸上。
姜窈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偶尔吃一次就行了,我可不想以后身后有一窝的厨子。”
上次她不过随口夸了一句知府那的厨子粥熬的不错,谢余年竟想派人去问那厨子愿不愿意随他们回京。
吓得那厨子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谢余年闻言,眉梢微挑,“便是十个厨子,也养得起。”
姜窈舀了勺佛跳墙,故意板起脸,“谢大人,您这样会惯坏人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连带着眼尾都弯成了月牙。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舞狮的队伍正从楼下经过,锣鼓声震天。
第206章 年集(下)
金色的狮头高高昂起,嘴里吐出一副红联,上书“岁岁平安”。
姜窈托腮望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谢余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道,“晚上还有灯会,想去吗?”
姜窈眼睛一亮,“想!”
谢余年颔首,“那便去。”
姜窈心里忍不住笑,她知道谢余年其实不喜欢这种热闹,今日这些行径,是想补她一个热闹的新年。
两人用完膳,沿着庆兴城蜿蜒的河道散步。
天色渐晚,河水倒映着两岸鳞次栉比的花灯,蜿蜒如一条流动的星河。
姜窈倚着雕花栏杆,托腮望着河面随波摇曳的莲花灯,忽然想起上次在京城她放花灯时许下的愿望。
“想放?”谢余年见她看着花灯,低声问。
姜窈摇头,抬眸一笑,“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谢余年轻笑一声,抬手取下她鬓边滑落的绒花,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泛红的耳尖,“好。”
河畔灯会渐入佳境,满城灯火次第点亮。
姜窈余光看见十步外的桥头,一个位妇人正提着竹篮叫卖。
灯笼下,竹篾编的竹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绢花。
姜窈脚步微顿,目光定在那些绢花上。
忽然想起她那日在京城瞧见的那位卖手工绢花的老妇人。
那时碰上七公主出行,身边侍卫蛮横,一把将老妇人的花摊掀翻在地。
姜窈后来偷偷派人寻过那位老妇人,只是没有寻到。
“怎么了?”谢余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姜窈回神,“没事。”
谢余年皱眉,忽然向人群里做了个手势。
几个侍卫悄然靠拢,不远不近的跟在姜窈附近。
谢余年低声道,“我去给你买。”
姜窈眨了眨眼,“谢大人如今连买朵绢花都要亲自去?”
谢余年置若罔闻,转身朝那妇人走去,长身玉立,气度出众。
他俯身问了句什么,竟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这些,我全要了。”
妇人愣了半晌,连连摆手,却拗不过他的坚持。
谢余年取了一支海棠红的绢花,转身回来时,恰见姜窈望着他,眸光微动。
“怎么全买了?”她问。
谢余年俯身,将那朵绢花别在她发间,“大过年的,总该有个新花样。”
夜风拂过,她发间的绢花微微颤动,像一片不经意落下的春色。
姜窈刚要开口,却听见远处骤然响起震天鼓声,如春雷碾过水面。
河灯亮了,满河星辉刹那照亮了谢余年的侧脸。
他低头看她,“花船游行要开始了。”
夜风裹挟着河灯的暖香拂过水面,姜窈被谢余年护着挤到人群前方。
姜窈循着鼓声望去,目光投向河道中央。
打头的花船足有十丈长,船身通体朱漆描金,在夜色中泛着华贵的光。
船头立着七位赤足舞娘,蜀锦裁就的舞衣上缀满鎏金铃铛,随着她们腾跃的步点叮当作响。
“这是傩舞船。”谢余年忽然在她耳边低语,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垂。
傩舞船后,缓缓漂来几艘各具特色的花船。
花船缓缓停在岸边,从船上下来了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身着统一的青色长衫,胸前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
这是叫人上去?
姜窈好奇地往那边瞧着。
“贵人姑娘们往这边候着!”为首的船头小厮笑容满面,高声吆喝着,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气,“五两一位上船看啊,前头的位子可都是先到先得!”
在岸上看表演,自然没有在船上看的好。
大过年的,富贵些的百姓大都愿意花这银两,图个喜庆。
姜窈偷偷瞥了一眼谢余年,可他不喜热闹,这上去肯定是人挤人的,还是算了吧。
她想着,忽觉腕间一暖。
谢余年拉着她,将她带到岸边一艘朱漆描金的花船前。
“这船......”姜窈话音未落,船夫已掀起锦帘,烛火从雕花木窗里漏出一缕晕黄。
谢余年扶着姜窈上了船,她抬脚踏进舱内时,鼻尖掠过一缕沉水香混着墨韵的气息,船内竟比外头暖上三分。
姜窈呆望着水面碎银般的光影,“你包下了这艘船?”
她话音轻柔,眼中满是惊喜。
不同别的花船,这艘船上只有他们两人。
谢余年颔首,执起酒壶斟满杯盏,递到了她的跟前,眼尾微挑,"尝尝?"
盏中是庆兴城独有的梅花酿,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青玉杯中,倒映着窗外摇曳的船影。
姜窈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香气清雅,入口甘甜,“不错。”
她突然想起什么,“我在院中酿的茶梅酒,等开春的时候就能喝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船内只点了一盏琉璃灯,昏黄的灯影下,谢余年的轮廓愈发柔和。
他抬眸看向姜窈,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一定好喝。”他轻声道,目光沉稳而缱绻。
姜窈微微一怔,脸颊悄然染上一抹红晕,“我是第一次酿,说不准十分难喝。”
谢余年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却只觉得她越发可爱,眉宇间浮起一片化不开的情谊。
“我知你是第一次酿,”他声音低沉,“但这世间,总有些事,因是出自心意,便格外珍贵,何况是我心尖上的人亲手所酿,我自会视为珍馐。”
姜窈听得心头一颤,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紧。
她原本还觉着这样的日子真好,但现在觉着,偶尔来一次就成了。
天天这样,她真的招架不住。
河中央传来一阵鼓乐齐鸣的声音,悠扬动听,伴随着欢呼声直入云霄。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外面二十余艘花灯船同时亮起灯笼,将整条河道映如白昼。
姜窈随着晃动仰起头,对上一双泛起星光的眸子。
中央那艘最大的花船上搭建着一座精巧的小舞台,舞台四周垂挂着丝质帷幔,随着夜风轻轻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