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薛灵芩就站在窗前,一袭素白寝衣外披着嫣红色的外衫,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你疯了?”薛灵芩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淤青,又很快移开,“这个时候擅闯薛府,若被人发现......”
他当时几乎要发狂,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现在就带你走。天涯海角,我......”
“蒋星野,”她退后一步,突然连名带姓地唤他,“你听好了——”
夜风掠过廊下,她的声音清晰得残忍,“替公主和亲是薛家百年难遇的荣耀,本郡主求之不得。”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你说谎。”
薛灵芩忽然笑了。
那笑容明媚得刺眼,却让蒋星野想起他们上次去骑马时,她也是这样笑着,将一枝海棠掷在他怀里。
“蒋星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以为本郡主当真看得上你这纨绔子弟?”
两道声音同时在耳边炸起。
薛灵芩抬手理了理鬓发,腕间玉镯叮当作响,“不过是本郡主闺中无聊,寻个消遣罢了。”
脸上被兄长的打的那几下还隐隐作痛,可却没有心疼。
“郡主好雅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知下一个被消遣的会是谁?”
薛灵芩指尖一颤,下意识要伸手,却在半空硬生生停住,“横竖不会是蒋二公子。”
此刻站在姜府门前,蒋星野收敛心神,“兄长还要我去乡下庄子取账册,先告辞了。”
他扭头朝马车走去。
车帘落下的瞬间,姜窈看见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
待马车消失在街角,姜窈才轻声问道,“他当真愿意......为了怀宁郡主,连家族前程都不顾了?”
谢余年垂眸看她,忽然伸手拂去她鬓角沾的一片雪花,“有时候,人会被一时的情意冲昏头脑。”
姜窈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双凤眼里含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深意,像是寒潭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却暗藏汹涌。
“他方才说的乡下庄子......”
谢余年指尖轻轻捻着那片融化的雪花,“在城北五十里处的青崖庄,快马加鞭也要一日路程。”
“来回岂非要两天两夜?”姜窈了然,“所以大表哥是故意支开他?”
谢余年点了点头。
姜窈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陛下现下身子如何?明日的宫宴能出席吗?”
雪似乎下得更急了,簌簌地扑过来。
谢余年静默片刻,“陛下醒来后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一日里醒的时间并不多,奏章多由太后代批。”
他顿了顿,“但使者觐见这种宫宴,应会出席。”
有白气从两人唇边溢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蜿蜒消散。
姜窈将太后想让箫无衡送亲的事同谢余年说了。
谢余年垂眸,“果然如此。”
“你猜到了?”姜窈抬眸。
“太后太急了,”谢余年声音低沉,“这般急切,反倒露了马脚。”
他冷笑一声,“萧无衡好歹也是个王爷,现下又得陛下信重,太后若想再进一步,他就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何况现在朝中一些老臣对晋王的呼声越来越高,太后难免自乱阵脚。
姜窈心头一跳。
再进一步?
那是要......她不敢想那个大逆不道的词。
姜窈拢了拢身上的雪狐裘衣,指尖在柔软的毛领上一顿,“那这次和亲是不是个机会?”
“嗯?”谢余年挑眉,一缕黑发被寒风吹散在额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陆铮。”姜窈朝谢余年做了个口型。
谢余年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恰好为姜窈挡住了风口,“阿窈这是想帮谁?”
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调侃。
姜窈眉眼弯弯,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太后想一箭双雕,既与北狄结盟,又要除掉晋王殿下。”
她竖起三根纤细的手指,“那我自然也想一箭三雕咯,既能帮阿姐,又能帮怀宁郡主,还能......”
“什么?”
姜窈眼睛一亮,“帮你呀!”
这样瞧,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谢余年勾唇,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都鲜活起来,“阿窈聪明,陛下确实也想对陆铮动手。”
说实在话,陛下对送谁去和亲并无异议。
但要是能将陆铮送出去,断太后一臂,陛下自然也会同意。
“外面风大,你先回去吧,”谢余年伸手,将她松开的狐裘领子拢紧了些,“我一会进宫去寻陛下。”
第181章 北狄
姜窈走在回自己院子的小路上。
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母亲怎么不在府上?”
按理说,母亲应该也在前厅的。
春兰说起此事,还有些不忿,“昨日夫人去了底下铺子里查账,才知道卫夫人最近没少顶着夫人姐姐的名号,在铺子里赊账,夫人今日一早就出府了。”
“赊账?”姜窈突然停下脚步。
春兰点头,脸上仍带着愤懑,“可不是嘛!那卫夫人借口给表小姐攒嫁妆,这一个月来在咱们绸缎庄、香料铺都记了不少账,偏生从不结清,昨日夫人查账才发觉,短短一个月竟已欠下上千两银子。”
赊账......
姜窈眼睛一亮,“有时候无赖一些,确实能更好达成目的。”
“小姐说什么?”春兰不解。
姜窈没有回答,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谢余年说要进宫请示陛下,可满朝皆知皇帝体内有剧毒,命在旦夕。
为何谢余年还......
依照姜窈对谢余年的了解,觉着他也不是那种愚忠的人。
除非......
“北狄的使团还住在驿站?”姜窈压低声音。
“应该吧,他们明日才会入宫参宴。”
姜窈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太后为何会笃定使团会同意一个郡主嫁过去?
除非,使团里面有太后的人。
“春兰,去把夏蝉叫来。”姜窈放下茶盏,声音微微发紧。
片刻后,夏蝉匆匆进来,姜窈立即问道,“这次北狄使团来的都有谁?”
夏蝉在前院行走的多,这些事要更了解些。
“回小姐,是默罗族的三王子和四王子。”夏蝉答道。
默罗族不按嫡庶,只排序,三王子是首领的儿子,四王子是首领弟弟的儿子。
姜窈眼眸闪了闪,“继续说。”
“三王子拓跋宏年长,但性情暴戾,不得人心;四王子拓跋澈虽只有十八岁,却已在族中颇有声望,据说......”
夏蝉压低声音,“三王子这个做哥哥的,对弟弟十分忌惮。”
两人皆有机会继位,但看着比自己小的弟弟在族中的声望更高。
拓跋宏这个做哥哥的,心中难免有芥蒂。
姜窈指尖轻叩桌面,思绪飞转。
默罗族的继承制度她有所耳闻,兄弟相争是常事。
太后将宝压在拓跋宏身上,替他夺取首领之位,再叫叫拓跋宏求娶怀宁郡主......
“备笔墨。”姜窈突然道。
她走到桌前,迅速写下一封信,用蜡封好交给夏蝉,“将这封信送到谢府。”
写完了信,姜窈才放松了一些。
一个太后的亲女,价值可远高于郡主。
......
驿站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拓跋宏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兽皮衣襟上。
“王子,少饮些吧,明日还要......”亲信侍卫乌木尔刚开口,一只铜酒杯就擦着他耳边飞过,砸在了墙上。
“轮得到你管我?”拓跋宏双目赤红,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拓跋澈当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叫我不要惹事?”
乌木尔单膝跪地,不敢抬头,“我只是担心王子......”
“担心?”拓跋宏嗤笑一声,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嘴灌,“担心那个老女人反悔?”
这中原的酒喝起来太没意思,在北狄,他们都是直接用酒坛子大口喝。
驿站外传来马蹄声,拓跋宏眼神一厉,瞬间清醒三分。
直到确认是巡夜的士兵经过,才又松懈下来,粗鲁地用袖子抹了把嘴。
乌木尔小心试探,“王子当真要与太后合作,当众求娶那位郡主?”
“一个女人而已。”拓跋宏打断他,“我为长,自然是由我先提出来,等拿到大周的支持,回去也只当个玩物,大不了.....”
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乌木尔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拓跋宏揪住乌木尔衣领,“你也想学那些族里墙头草?”
“不敢!”乌木尔急道,“只是今日在酒馆买酒时,我听闻大周皇帝身子不好......”
拓跋宏松开手,突然大笑,“那不是正好?等那个太后掌了权,日后定能助我夺得首领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