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酒楼上,胡薇微看着汪启元从地上爬起,脸颊带血,手中拿刀的模样,震撼无比。
一颗心,也陡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第99章 圣上召见
一刀斩杀御马,仿佛预示着汪启元今后的官途注定不会太过顺畅。
打马游街之后,便是择官。
不同于其他二甲、同进士等统统进入翰林院考核,再分往六部的老规矩,这一届的皇帝亲自将状元、榜眼、探花叫进了宫来,询问他们想要做什么样的职位。
金銮殿上,隔着玉翠珠帘,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之中,面色亲近。
“我听闻,你们书院一向尊重学生的想法,风气自由。而今入朝为官,自然也需得选你们喜欢的,怎么,可有想去的地方啊?”
这话,就像是寻常的长辈询问他们喜欢吃什么一般。
极其贴心。
若是稍稍没经历过事的新臣子,只怕这个时候都得感动的涕泗横流,恨不得衔首以报了,而华夏书院的这三位却只是跪下平静的谢恩,道了声“不敢。”
“朕恕你们无罪,但说无妨。”
皇帝接过旁边徐常侍的茶水,低头喝着。
三个人对视一眼,小心斟酌着语句。
郭胜开率先发言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任凭陛下定夺皆可。”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
皇帝反问道。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只要大奉朝境内,臣皆可。”郭胜开跪地行礼,语气坚定。
旁边的汪启元犹豫道。“臣想留在朝中,替陛下分忧,若真能选择的话,臣……愿去兵部,改革军政。”
皇帝没有说话,只摩挲着腰间的珠串,俯视着下方的三个学生。
吴韧看了看左右,恭敬的磕了个头,道。
“臣愿去地方任职!不论是一县之长,亦或者是一个小吏,只要能为百姓做点实事,能帮助到陛下,江山永固,臣皆心甘情愿。”
皇帝大叹道,“好!好一个心甘情愿!诸位都是肱骨之臣,听完你们的想法,朕总算是心中有数了。科考完,还未归乡吧?富贵不回乡,如同锦衣夜行,朕给你们一个月的假,回去修修祖坟,拜拜长辈。一月后,再来任职即可。翰林院便不必去了,论写文章,你们都是潘阆、童山长教出来的学生,再无可上进之间隙,既然想做点实事,那便按照你们的心愿,直接做事的好。”
“臣谢陛下隆恩!”
三人面带喜色,恭
敬退下。
然而圣旨很快出来,却与他们所想象的并非一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巍巍科举,为国抡才;济济英贤,共襄治道……今敕受状元郎汪启元任户部员外郎,正七品阶……榜眼吴韧任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铃辖,正五品服……探花郭胜开任环州环县县令兼本县巡检使,从八品秣……故兹诏示,想宜知悉。钦此!”
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不同的官职,光从品级上也能看出来皇上的偏重。
汪启元短暂的失望了一瞬,但也清楚,这便是自己转投胡丞相的坏处之一了。
毕竟作为文人群体的领袖一派,天生就自带了很多助力,他势必会遭到皇上加倍的防备与忌惮。
倒是郭胜开与吴韧,皆遂了心愿,一个去了环县当县令,一个去了广州当知府,且还负责市舶司等商贸之权,不可谓不信重。
“恭喜吴兄、郭兄得偿所愿。”
他站在宫门口,施了一礼,客客气气道。
而吴韧和郭胜开则皆看了眼旁边围观的太监官员们,沉默的回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从汪启元成为胡丞相女婿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了不再同行一条路。
悲伤的是,不知何时能再坦然相见。
而欣慰的则是,反正,殊途同归。
比起一甲的惬意与重视,温叶辞、刘卜温、常仕进等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既不放假,也不授官,而是被统一安排进了翰林院开始上馆课,明文规定要上满半年,等考核过了,才能进入六部学习。
因此,六个考生来,回去,便只剩下了郭胜开与吴韧两人同回。(汪启元不再回书院)
童启听闻后,十分担心。
尤其是他们即将娶妻,刚成亲不久就要去那种偏僻地方的话,岳丈家能同意吗?
“你们不如先去问问人家本人的意见,若愿意一同去,便先派人去整理整理,多带点东西过去,若不愿意,大不了就三年任期过后,再回来成亲,亦或者是把她们先暂留在家中,等那边安稳了,再接过去不迟。”
吴韧与郭胜开一想也是,便各自前往岳丈家,询问建议。
倒是童启打算采买一些东西回书院,不料半路却碰到了徐常侍,表示皇帝要秘密见他。
童启:……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换了身衣服,随人入宫,几乎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越过重重宫门,踏过不知几个门槛,这才总算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奉朝皇帝。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圣颜,不同于想象中精明强干、俾睨天下的模样。
皇帝本人实际上非常普通,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
穿着明黄色常服,正坐在榻上赏析着一幅字画,见到他来,也不令他行礼,忙摆摆手唤道。
“童启来了?快快快,帮朕鉴定一下,这是不是颜真卿的《争座位帖》,朕今日刚得此宝,正琢磨不定呢!”
童启犹豫着上前,探头去看。
只见这墨贴郁勃浑劲,元气浑然,雄逸茂畅,舒和烂漫,以熟纸写就,共七页,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涂抹勾改的痕迹。
这么些年,他深驻书院,成天和一众大儒们浸染,自认也看了不少的字画,懂得一二识别之能。
但这一幅,童启还真不敢断定。
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他现代练字的时候,也曾拿过颜真卿的字画作为临摹,偶然听过一嘴此帖的争论,据说原稿已经丢失不见,北宋之后很多留下来的都是摹本。
望着皇帝本人灼灼的目光,童启咽了口唾沫,只能强行架着自己上去分析,道。
“陛下,我看此帖笔法雄健,气势磅礴,确有颜鲁公之风骨,但细察之下,还是有几处疑点的。”
“哦?童山长请细细讲来。”
徐常侍在一旁急的忙使眼色,可童启斜侧对着他,完全看不见,继续道,“颜公书法以中锋用笔著称,笔画圆润而有力,可此帖中部分笔画却略显尖利,似非中锋所致;且颜公所在的朝代纸张质地粗糙,墨色较沉稳,可此帖却光洁异常,墨色偏淡,就连所用的印章,也稍有不同,印尼颜色过于鲜艳,且笔画过于潦草,与颜公严谨之风也并不相符。所以,此帖,我推测,可能乃后代人临摹,并非真迹。”
他一鼓作气,微微躬身,语气平和。
而随着这番直言不讳的话,整个书房内也瞬间陷入了一股静谧之中。
“刺啦”一声,皇帝直接将那副字画撕碎,投入了旁边的香炉之内,徐常侍等人连忙跪下,闭紧了眼,不敢轻呼。
皇帝起身抬眸,看向屋子内正中间的童启,道。
“不愧是童山长。朕信你,既然是假的,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坐,还不上茶?”
一地的太监宫女这才方如同逃过一劫般,起身上茶。
童启被安排坐在了下面的凳子中,身后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乖巧的抱着茶盏喝水,摸不透此行皇帝的用意,到底是给他下马威,还是拉拢呢?
这一惊一乍的,还怪考验心态的。
皇帝细细打量着童启的长相,慈祥的笑着,“不必紧张,朕只是想看一看能把学生教的如此优秀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模样,都说童山长年轻有为,你来了京都,我还没见过便任你离开了,岂不遗憾?这不,只有见了面,才能知晓,你真正的样貌,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翩翩少年啊。今年多大了,有十四吗?”
童启恭敬的放下茶盏,回答,“刚满十四。”
“不错,这天下注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朕已经老喽,下一次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那个时候,朕还活没活着,也未可知。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说出来,朕皆可以为你实现。”
他这话说出来,底下的人又哗啦啦跪倒了一地。
童启也跟着跪下,口称不敢,道,“圣上长命百岁,请务必不要说这样的话。”
没一个皇帝是想要心甘情愿,规规矩矩的死的。
尤其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掌管空前绝后的权利,谁愿意放权?
童启心知这话也就是试探试探,若他敢迎合,那才是真正的找死了。
年轻时,这位或许的确是个明君,把大奉朝治理的井井有条,风雨和畅,也并未做过什么大的错事。
但晚年了,一头雄狮垂垂老矣,最忌讳的,便是提及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