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今日,乃陆无双与谢君仪的世家之辩,以及李元昊与冯晏春的边疆之争。
  因为切实到社会现状之上,且辩手又与之有关,因此来了不少凑热闹的平民们。
  “他们能听懂吗?”
  有人低声吐槽着,嫌弃这屋里的味道太大,影响了他的熏香。
  也有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避免与平民之间的接触。
  几个阶级之间的座位如抱团般,泾渭分明。
  童启远远看着,并未说什么。
  校刊部门的墨竹、流苏二人早已经摆好了桌子,提前准备起来,力求一字不落,记下几人的所有发言与反
  应,而旁边的大奉朝报记者也不甘示弱,研墨的研墨,摆纸的摆纸,目光灼灼,就像是等待着一场战争一般。
  选手区内,两位选手紧张不已,拿着稿子的手都已然抖成了摆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解自己的观点,声势浩大,怎么可能不慌?
  谢君仪稍微还好些,毕竟环县实践时曾有过一些经验,可陆无双就惨了,不仅光茅厕就跑了四五次,连带着焦虑上火,嗓子也哑了很多,根本难以大声说话。
  这源于今日吴郡陆氏的家主也来到了现场,而且就坐在第二排,一脸严肃的环胸注视着他,仿佛但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错漏,丢了家里的人,便会当场直接将他驱逐出族谱一般。
  谢君仪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加油吧,尽力即可!”
  陆无双龇牙笑笑,将肩膀上的手推了下去。
  柳三变并未参与这一次的辩论赛,但他成功从山长那里求到了一个主持人的位置。
  见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缓缓走上台前,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认真严肃的劲儿。
  “距离辩论赛开始,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请各位来宾依序入座,莫要发出大的声响。”
  清晰的话语从话筒中传出来,响彻于场内,令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柳三变站在演讲台上,缓缓介绍道。
  “欢迎各位来宾的到来,我是本次辩论赛的主持人柳三变,下面由我先宣读一下此次辩论赛的比赛规则。”
  一年级和学前班的学生帮忙展示着即将用到的东西。
  背后的黑板缓缓被人推了上去,露出【华夏书院第一届辩论赛】的字体来。
  上方,则是今日第一场的辩论题目。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库空虚,战士遗孤安置问题难以得到有效解决,是否可以强令京都七十二家正点半数以上交由厢军遗孤所经营,以平和此矛盾?】
  谢君仪与陆无双各站在左右两边。
  相对而立。
  柳三变用手中的小木槌敲了三下,声音稚嫩却冷静。
  “下面,有请此次辩论赛第一场的两位辩手出场。正方辩手出身自琅琊谢氏,乃华夏书院一年级学生,谢君仪。反方辩手出身自吴郡陆氏,乃此次应考华夏书院的预备役学生,陆无双。”
  辩论时长总计一个小时,前三十分钟,双方选手各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做观点陈述,而后三十分钟,则是自由辩论,可随意打断,只要沙漏中的流沙流尽,便算做时间结束,再无发言的机会。
  “……以上,你们可还有疑惑之处?”
  “并无。”
  “并无。”
  两个人乖巧回答。
  这个规则,在辩题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邀请函上说的十分清楚了。
  沙漏流尽总计有两柱香的时间,加起来,也就是半个时辰。
  要想讲述清楚,还是比较困难的。
  童庆安与沈亦站在一旁负责计时,戚风言则捏着两根竹签走了上来。
  “下面,来抽取率先发言的人。戚风言手中有两支长短不一的竹签,有请抽到长者的一方,率先发言。”
  两个人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情绪,上前各自捏住一根,抽出。
  长的那端,在谢君仪手中。
  “好,那么有请正方辩手率先发言,准备好的话,请发言。”
  谢君仪点了点头,朗身走上演讲台,面对着所有的观众们。
  “我认为,世家有义务送出京都七十二店的一半,用来抚养厢军遗孤。”
  他率先定论道。
  “让我们先来看一看一组数据。都言世家富贵,那么他们到底有如何富贵呢?反面辩手,你出自吴郡陆氏对吧?那你应该听闻过一则歌谣,‘吴门金玉映堂皇,陆郡珠翠绕画梁。谢家绫罗铺满地,刘府珍馐飘四方……’,如此盛景,应是你司空见惯的景色?毕竟你们家族光是土地便拥有二十三万亩,佃户便超过两万多人,一年仅店铺净产出便高达五万两银子,更何况珠宝珍玩,田庄猎物,对吧?”
  在场所有的百姓们在听到这一连串数字的同时,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而吴郡陆氏的家主更是当场变色,瞬间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拍案大骂道,“胡说,谢家小儿,你莫要造谣!”
  “造谣吗?”
  谢君仪调皮的耸耸肩,冲着下方的陆家家主笑了笑,道。
  “难道这歌谣并不存在?还是说这数据比实际上的还要低一些呢?诸位,我敢断言,此数据乃我从自家田亩地税中推测而出的,不敢保证精确,但一定只少不多!陆家家主莫急,我还没说完呢……”
  童继本早已经带着安保部门随时待命,见到陆家家主站起身来,忙令人坐下,不得打扰辩手的发言。
  事实证明,谢君仪确实大胆,更没有任何遮挡的意思,他不仅说了陆家,连带着自己家、吴家、刘家,一个没漏,全部揭了个底掉!
  尤其以谢氏的产业,说的更细更真——因为皆是他知晓的。
  “……而以上,还不过只是能够看到的资产罢了。世家积累不止如此,珠宝玛瑙、器物珍玩、孤本书画、田租年礼……这么说,光是谢氏一年的租米,每年便能给达到十万石的分量!这个数字有多可怕呢?让我们来横向对比一下,一个普通成年人,即便一日三餐,卯足了劲儿吃,一整年所消耗的粮食也不过才仅仅20石罢了!而谢氏的租米,可以养活5000个像这样的成年人!所以说,京都七十二家店对于世家来说,那便如同从森林中抽出一根木头,从大海中取出一瓢饮一般……完全是他们能够做到,且不影响任何生活的存在。”
  “可对于厢军遗孤们来说呢?那如同救命钱,如同后半生的立命之根本!都说家国,家国,厢军遗孤是怎么形成的,不就是他们的男人、父亲在战场上热血牺牲了,拼死护住这个家,才造成的此般惨状吗?明明护住的是所有人的家,所有人的国,可这苦难、痛苦,却为什么要让对方独自去承受?”
  “仅仅是几家店铺而已,无关痛痒,可拯救的却是无数战士的大后方,让他们得以安心在战场上拼杀,这难道不是最值得做的事情吗?圣人云,一饭千金,饮水思源。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若连心存感恩都做不到,那与畜生何异?又谈何读圣贤书,谈何做父母官?”
  …
  …
  一开始谢君仪说的还有点磕磕巴巴,可随着气氛越发高涨,他越说越上头,用词也越发尖锐起来。
  从世家资产说到遗孤孤苦,从国家财政危急上升到世家漠视不堪……
  直把在场所有的勋贵世家们说的脸色涨红,气喘吁吁,大有冲上台和谢君仪拼命之举。
  这个时候,陆无双开始发言了。
  “正方此言差矣。若像你所说,只要有钱,就必须掏出自己的钱来抚养厢军遗孤,那到底是国家在养兵,还是世家在养兵呢?”
  一句话,直接斩断了谢君仪之前所有的逻辑。
  第一排的吴老欣慰的松开紧皱的眉头,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不少贵族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将险些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降落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辩驳!
  他们缩了半场的肩膀,重新打开,虽不会表达,但好在有人代表。
  陆无双是世家的,吴老更是老牌世家出身,就不信会辩不过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呸,什么谢君仪,简直就是他们世家的叛徒!
  在场所有人看着陆无双背后缓缓燃起的香,被说的义愤填膺的脑袋,也随之安静下来,侧耳静听着,而谢君仪则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着对方的发言。
  前面的发言稿尚可以提前总结,请人帮忙,可后面的自由辩论,却只能靠临场发挥了。
  他必须得记住对方说了什么,才能一一辩回去。
  这便是先发言的弊端。
  陆无双拿着发言稿,俯视着台下的观众,缓缓松出一口气,道。
  “国之所以为国,靠的是什么?乃‘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理之也’,其【秩序】与【安定】、【公正】与【尊卑】,才是我们所有人必须要守的!若为了皇帝陛下尽忠,那我世家自然不会后退一步,可万事离不开法理二字。只是看对方有钱,便强行令对方掏出来,枉顾对方几百年的积累与经营,这与匪盗又有何异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