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那刘昌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可吴麻子却依旧咬紧了牙,死活不承认,梗着脖子大声争辩道。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事情都是刘昌一个人做的,与我无关!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刘志,凭什么抓我?”
  反正他咬死了是被污蔑,不承认,那衙门里便不可能定罪。
  无凭无据的,他就不信能如何。
  凭白背了所有的锅,刘昌气的浑身发抖,可却不敢多说什么。
  多一个人便多一条可能,他还希冀着对方跑出去,想办法营救自己呢。
  可童启什么人?断不会让任何一个凶手逍遥法外的。
  他上前一步,抱拳请求道。
  “我请求传唤四个受害者的尸体上堂。”
  顾知府高坐在上方,沉默的看着他,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惊堂木。
  旁边的王学政适时插手道,“自然可以,请吧。”
  所有百姓目光灼灼紧盯着,顾知府没法阻止,只得唤人将其带了上来。
  四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吓得不少人纷纷后退,一脸惊恐。
  童启却上前一把掀开了那布条,暗庆着最近的天气不算热,尸体没有腐化的太过分。
  猛然见到青白的皮肤及那外翻的伤口,有那受不了的直接转过头便吐了起来,不敢再看,就连台上的顾信之、王学政等都纷纷侧过了脑袋,一脸不适。
  童启却没有半点反应,贴心的指着那些伤痕,一一讲解道。
  “首先,我们来看刘志的尸体,他的手指内侧布满老茧,明显是有着常年赌博的痕迹的,这也可以通过对方屋内收藏的骰子等赌博工具看出。因着不良于行,所以其屋内很多东西都放置在略低于自己视线以内的位置,可案发现场内,经常放钱的罐子却置于高物架上,明显是被人动过。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没有拿里面的钱,可不少欠条却不翼而飞,包括刘武夫妇做生意所用的褡裢,也不见了,唯一可解释的,便是对方意图本就在于钱财之上,而非美色。”
  “刘志的致命伤是脖颈处,被人从后勒死,可其他人,却皆是刀伤。这说明凶手有两人,且从刀口的位置和形状来看,用刀的人体型硕大,要远高于刘武,如果惯用右手,伤口理应从右向左刺入,切入面会比较流畅一致,可这伤口却完全呈相反状态,说明凶手是左利手,也就是习惯了用左手工作,右手不便的可能性极大。刺入的第一刀,在胸口处,因力道极大,明显卡住了皮肉,后面的几刀则渐渐熟练,出血量也相对较小……”
  有那胆大的,早已经按照童启的说法去观察起来,见到果然一致,皆震惊不已。
  旁边的仵作和师兄手下记得飞起,如同听课一般,而丘师爷和王学政则是直接听的愣住,久久缓不过神来。
  “大家请看刘武爹娘的尸体,基本上也都是一刀毙命,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几乎一照面,便被残忍杀害。这绝对是远高于他们的身高和体型,才能够做到的,而以刘昌的身体素质来看,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连丝毫都无威胁感的刘志,都采用的勒死的方法,更何况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刘武本人呢?所以,我判定凶手定有两人,乃团伙作案。整个河南府赌博惯犯之中,能与刘昌相熟,且符合这一系列嫌犯要求,惯用左手的,只有吴麻子一人。”
  “而真正令我笃定,确实就是他的关键线索则是……”
  童启停下,从怀中掏出一片未被焚烧干净的衣角来,看向吴麻子,道。
  “我在其房内还搜出了这片未燃烧干净的衣角,上面残留的血迹,正好呈现点射状,看样子,应该已经有十日之久。下面,我请求传唤赌坊的管事,询问刘昌与吴麻子近些时日内的欠债情况,看看是否还清,并召柳氏,当堂对峙。”
  没想到童启会叫赌坊的管事来,吴麻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而刘昌则在听闻到柳氏还活着的消息时,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争辩的力气。
  顾知府清楚大势已去,叹息一声,摆摆手,让衙役们前去唤人。
  不一会,永开赌坊的管事亲至,一看到吴麻子,便整个瞳孔顿时一缩。
  他双眸一厉,瞬间沉了下去,装作疑惑的样子,看向童启,听到对方询问,这才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来。
  “是了!前不久刘昌这小子突然拿了一笔钱来,说要一口气结清以往所有的欠款,我虽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如今想来,确实可疑。至于这吴麻子嘛……自城东那件事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因此并不了解其他的事情。”
  童启继续问道,“那您还记得刘昌来还钱时,那装钱的袋子是什么图样吗?”
  “好似……是一个油兮兮的褡裢?背后似绣着什么,一晃而过,我并没看清。”
  他拿出从刘武房间里寻找到的备用褡裢,展示了一下,再次确认道,“那您看看,是这样的形状吗?”
  赌坊管事细细的翻看了两下,恍然道,“确是如此,这背后模糊绣着一个【饼】字,我当时还疑惑是什么呢,原来竟是烧饼的意思?”
  四周的邻里街坊早已经憋不住大声怒骂起来,因着刘武等人做的烧饼生意,所以装钱的褡裢,总是油兮兮的,不少人都曾见到过,许多摊贩甚至觉得方便,还跟着模仿缝制,谁能想到,最后竟出现在了刘昌的手上?
  用作偿还赌债?
  吴麻子不甘心,还想着再辩驳一二,可这时,柳氏被人带着缓缓走了出来。
  甫一见到这两人,她便猛地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失声痛哭起来,满脸的惊惧之色,活像是看到了地狱里的厉鬼一般,不断挣扎想逃。
  见到这情景,基本上不必再问,真相都已经十分明确了。
  童启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地上绝望的两人,怒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许是也没有想到,那柳氏竟然还没死吧?当日刘武的兄长如此厚待信任你们,可你们呢,却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还算是人吗?”
  “你他娘的懂个什么?呸,他信任我?他明明就是个瘸子,整日困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若不是我天天去陪他,谁会理会他?不过是借个钱而已,整日催催催,明明自己的腿也是被赌坊打断的,可却希冀着我和他一样!这也称得上是厚待我?”
  刘昌满眼通红,歇斯底里的喊道。
  童启摇摇头,不再多言。
  夏虫不可语冰,有的人,你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更没办法理解的。
  或许在他们眼中,全世界都是欠他们的,理应当然将所有都捧在其面前,任由选择,否则便是对他不起。
  刘志刘武正是没有看出这一点,才祸及家人,落得如此下场。
  实在是可悲可叹。
  有着两个人的供词,外加铁证如山,无可狡辩,这场案件终于在整整十四日之后,水落石出,成功得到解决。
  衙役们气愤的将两人投入牢房内,等待着上报大理寺、刑部后,秋后处斩。
  而被冤枉的吴韧,也因此被当场释放,归还了所有清白。
  一众学生瞬间围拥上去将他搀扶住,眼角带泪的看着他。
  那吴韧颤颤巍巍站直了,头发上还沾染着不少稻草,一身狼藉,看起来,这几日过的并不算好。
  童启温柔的踮起脚,将他头顶上的草根拿下,安慰道。
  “我来接你了,是山长的错,令你受苦了。”
  吴韧坚定的摇了摇脑袋,不顾及所有人的阻拦,强硬的提起下摆,恭恭敬敬跪倒在童启身前,头一次,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叹道。
  “弟子吴韧,感谢山长及众师兄弟们的营救,今日,终于归队!”
  四周的百姓见此,皆忍不住落下泪来,就连王学政也是一脸的感慨。
  谁能想到,一个刚刚拿下秀才案首的少年,竟在短短几日内受到了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可也正是因着这事,对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沉稳了许多,不仅身上原本带着的天真稚气,此刻皆收敛起来,就连周遭的气场,也变得不慌不忙了,就如同经历了岁月的一把厚重的剑般,藏入剑鞘之中,压抑起所有锋芒,只待拔出。
  没有经历过雕琢的玉,不算美玉。
  有了这一遭,吴韧这才算是真正的悟了。
  王学政摸着自己的胡须,暗暗点头,而旁边不愿再见到这师生和乐的顾知府和丘师爷则铁青着脸,站起身,准备离开。
  童启直接叫住问道。
  “且慢。知府大人,本朝律法,刑不上大夫。秀才以上的文人,免受普通刑罚,不准随意殴打,您此次未经调查,随意污蔑有功之人,还未给我们一个合适的交代呢。”
  呵,交代?
  他一个从三品官员,有何需要跟他们这些人交代的?
  不过一个小小的
  秀才而已,打便打了,他们还能奈何得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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