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搞得他头脑一热,都险些要被这迷魂汤给吞噬,当场答应下来了。
  他忍不住甩甩头,清醒了一下,这才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
  “待遇什么的好说,我只有三问,想要询问山长,若是你能够回答的令我满意,我不仅会留下来,倾囊相授,还不需要任何束脩。如何?”
  不要钱?
  又是一个跑过来做慈善的吗?他喜欢!
  童启忙伸出手,请对方上座,道,“先生请讲。”
  潘阆见他不慌不忙,一副尽在掌握的淡定模样,暗地点了点头,转身坐下。
  “第一问,我问你这书院想开到几时,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忠君爱国,你忠的是哪位君,又爱的是哪个国?”
  潘阆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无一不面色一变。
  清虚子忙起身将门关上,慌张道。
  “潘阆……”
  他满脸担忧,潘阆淡定的伸出手,示意他先别开口。
  童启垂眸沉思了一瞬,点点头,示意他说出第二问。
  “第二问,我想请问你以后是否还要参加科举,若入朝后,反不如弟子般受到重用,又会如何?”
  温叶辞猛地看向童启本人,这其实也是他一直想要询问童启的问题,只可惜从来没遇到过合适的时间,没想到,反倒是潘阆率先问了出来。
  “至于这第三问嘛。”对方停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我一向最佩服有才学的人,你若想让我心甘情愿留下,那需得胜过我最强的地方,即便你本就是因为不善诗词,才请我来,教授这书院文章的,可也必须得先写出一词,令我叹服才行。否则,待遇再优,我也不会服气,你这山长嘛,也必坐不长久。”
  听完这三问,系统直接跳上了线,一副热衷于看热闹吃瓜的模样。
  “嘎嘎嘎嘎,你小子也有被质疑挑衅能力的一天啊!快,打脸让他看看咱们的实力!”
  童启黑着脸关掉系统的对话框,沉思不语。
  潘阆这三个问题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却步步紧逼,直指核心。
  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些只擅长诗词,相反,他看似随性无羁,实则城府颇深,对人情世故把控精准。
  这三问,既是在试探他办学的心思,又是在暗暗警告他外露的名声,已经触及到了部分上层人的利益,迟早要面临站队的选择。
  童启脑海中警铃大振,本不想回答这三个敏感的话题,可奈何他又实在是想要留下这位大儒。
  替书院以后诗词这一方面,补全短板。
  只能赌一赌,看看是否值得信了。
  他咬咬牙,“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十一岁的孩童坐在大大的老爷椅中,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不加掩饰,露出非年龄段的成熟表情,潘阆惊讶的挑了挑眉,道。
  “自然是真话。”
  “那么我这话说出口,还请在场的诸位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出了这个门,我们所有人,恐一个也难以逃脱。”
  童启率先打下了预防针,见无人后退,这才开始正式回复道。
  “第一问,我这书院要开多久?我只能说,只要有我存在的一天,这书院就会永久开下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目的么,我若说只是为了桃李满天下,拯救这危在旦夕、大厦将倾的朝廷,你们信吗?”
  潘阆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眼旁边的清虚子与温叶辞。
  两个人均是一脸纳罕。
  童启也不解释,只站起身,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了手心里。
  “我并不忠君,也不会将宝押在任何一个皇子的身上,老实说,我觉得忠君思想不过是上面的皇帝为了笼络文人的心思,强行训诫的工具罢了。”
  他手中的茶盏陡也未抖,可说出的话却如惊天旱雷,令其他三人瞬间站起了身。
  “童山长,还请慎言!”
  他并没有因为其他人的惊恐而停下,反继续说道。
  “我遵守这个规则,可并不代表就认为这个规则是对的。我爱国,可我的国,与君主无关。我只是希望,能够永远的看到这片土地,傲立于东方不朽,这片土地的人民,远离杀戮和不幸,哪怕头顶上有阴影笼罩,可这个时间,注定只是阶段性的,思想,便是我竭力留下的火种。”
  仿佛只是随口说出了今日的天气般,童启喝了口水,平淡而冷静,其他三人却早已经把整颗心都提在了喉咙口。
  失去了所有言语。
  潘阆也没有想过,童启竟会如此直接。
  这番话,但凡这里有一个人有异心,说出去,便是杀头之祸!
  不忠君但爱国?简直闻所未闻!
  可正是这份直白,也让所有人忍不住叹息,心神摇曳。
  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诚与笃定。
  就像是看透了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注定所有的一切都早晚被碾为泥土一般,令人不由自主感受到了这番话背后,那难以逃脱、字字鲜血的鸣泣,像是在遥远的未来,真的发生了什么,那种悲怆无力,举目苍凉之感……
  没有文人是不为了一展抱负而读书的,没有文人心中是不存有拯救国家于兴衰存亡之际的愿景的。
  即便后期会有个别人改变,可初心,大家都是一致的。
  希望这片土地,能够更好。
  他们都觉得,如今的大奉朝已是百年兴旺之景,可这个时候却有人站出来说,大厦将倾!
  只这四个字,便足以让人窒息的快要呼吸不上气来。
  难以置信,可却本能的不得不信。
  “第二问,你问我是否会继续参加科举?我会。”
  童启答道。
  “但我必须说明,我并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为了佐证我作为山长、老师道路的正确性。世人信奉权威,我也不会例外,科举于我,就像是侠士与剑,我不一定会用,可必须得有,您明白吗?至于入朝后会不会受到重用,徒弟比先生更强又如何?那皆是后话。有的路,走的轻松,可有的路,注定走的艰难,但迟早需要人试一趟深浅,才知能不能行,而我,愿做那个身先士卒之人。”
  剖心剖腹之语,令温叶辞无奈的苦笑了起来,彻底释怀。
  他败了,败的实在是太狠!
  两次同上考场,他一直以为童启胜过他的,只是学识。
  到今日方知道,对方胜过的,还有远超于这个时代的思想。
  在他汲汲营营还在思索功名进退之时,对方不过是把这当做一个踏板,去竭力助其他人,走得更远。
  难怪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童启对于名声的追求,却一直看到他不断期待着学生们往上走,去参加科举考试。
  本以为这是前后矛盾之举,如今才晓得,对方是看的太清醒。
  清醒到明明察觉出他们这些陷在漩涡里难以挣脱之人的困境,却不蔑视嘲笑,而只是默默伸出手支撑一把,便依旧退回原本的位置。
  这是何等大义?
  令人心折,令人尊崇。
  两个问题,童启皆真心所答,可最后一个,却成为了难住他最狠的事。
  让潘阆信服的诗?
  抱歉,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有那能力!
  如今这个朝代,好多大诗人还未出生,潘阆已经是同批人里最优秀的存在,声名远播,谁能比得上他?
  看来只能臭不要脸的再跟老祖宗们道一句歉了,借诗一用!
  他沉吟几下,决定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顶一顶。
  “第三个问题,我无法解答。但有一首诗,我很喜欢,但愿能够得到你的认可。”
  童启拿起旁边的毛笔,一字一句的写了下来。
  他这手字,乃是现代的时候,拿着颜真卿的字帖反复苦练过的,算是他如今唯二能够拿出来显摆的东西,至于第一么,那可能就是远超于此时代的系统了……
  潘阆和温叶辞等人相继聚了过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童启写诗。
  之前便听说过,华夏书院山长声称自己诗词一道最弱,哪怕从县试上应考的诗词也能看出,确实是平平无奇。
  不算太差,但也不算惊艳。
  没想到逼一逼,还真能逼出好东西?
  童启一边写着,一边感慨这首词的应景,只见笔下渐渐成句,清虚子缓缓吟出上半阙,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注1)
  笔落惊天地,潘阆和温叶辞皆是眼睛一亮,感觉到了这首词的惊艳之处。
  明明只是寻常的文字辞藻,可一幅画卷已跃然于纸上。
  一个人头戴蓑笠漫游在大雨之中,独自穿过竹林,优哉游哉,即便步行,却比那骑马的人,更加潇洒,浑然不觉焦虑,随心散漫,怡然自得。
  清虚子读完,只觉口齿留香,待继续往下看时,更觉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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