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就如同一个完美的乌托邦,当这个外壳受到攻击和怀疑时,他便会迸发出激进的自保方式,强烈否定。
  不愿相信。
  可童启不愿争论,王举人却不肯放过他,他再次上前。
  “你就是个泥腿子!从草堆里爬起来的家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以为骗得了别人,便能骗得了我吗?哈哈哈哈不过是穿了个衣服就假装自己是个大人了,你哪里来的资格跟我指手画脚?老子中举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娘胎里喝奶呢,你会遭报应的!等着吧,迟早会有无数的人将你掀翻下马!敢动他们的利益,你会被五马分尸,不得善终的!”
  “童启,童启!你应不应?敢不敢应?”
  “懦夫!装腔作势!渣滓败类!丧失了人伦的家伙,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以为的华夏书院山长!不过就是个踩在别人脑袋上耀武扬威、虚张声势的家伙罢了,换成别的就不敢应了,你们都被他骗了,都被他骗了!”
  ……
  小乞丐被王举人尖锐的指甲紧紧钳制着肩膀,无法挣脱,吓得欲哭,他已经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破旧衣衫下那快要被捏出血的地方。
  完了
  ,这下明日肯定要淤青了!
  如今虽然快要到春日,稍稍暖和了一些,可街道上的风总是寒冷的,他没有钱看病买药酒,若是受伤,只能坐等着伤口慢慢痊愈,轻一点还行,重一点怕是要疼上几个月,耽误讨饭的事。
  看来得找个心软的老爷去求点汤药了,他苦兮兮的想着。
  童启忍不住看了一眼正中间可怜巴巴,如同人质般的小乞丐,怒视向王举人,“好,我应了,这孩子,我会收下他。”
  所有在场的人皆震惊的回眸看向童启。
  “但我并不是源于你的威胁,而是想告诉你,这天下,所有想要学习的孩子都有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与身份地位之类的并无关系,哪怕是一个乞丐,只要他一心求学,我便愿意帮助他们,共同开辟属于他们的光辉道路。”
  “人无贵贱,学习也无资格之说。”
  “你要容许有人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价值。人生来平等自由,出身虽然无可选择,但走哪条路,如何走,自有自己的命运。你不也是如此,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吗?”
  童启温和的看向那已经呆愣住了的小乞丐,柔声问道,“所以,孩子,你愿意来华夏书院读书吗?”
  小乞丐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他一生遇到过无数人,什么态度的都有。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如此目光询问他的意见,就像是,他原本就有的选择一般。
  “我愿意!”
  他急切的回答道,就像是井中的人窥见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道光,用尽了所有力气!
  紧紧抓住了它!
  童启欣慰的点点头,道,“好,那你便是我华夏书院的第六位学生了。”
  王举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颓然的松开手,彻底瘫倒在了土地上,犹如被戳破了最后一个溃烂的脓包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希冀与尊严。
  人无贵贱?
  呵呵,人无贵贱?
  可笑,荒唐!人怎么可能没有贵贱!有钱的人生来就是有钱的,有权的生来便是有权,皇帝天生便坐拥天下,乞丐生来便应该苟延残喘匍匐在脚边!
  这才是规矩,这才是定理哇!
  他依稀记起自己刚刚开始读书的时候,同样是春寒料峭,他跪倒在大儒门前的石阶上,即便手背布满冻疮,隐隐渗出血珠,却依旧抱紧了怀中的书卷,只为得到一份解答!夜里不敢点灯,只能偷摸借着粪车上的灯笼上抄写《春秋》,第二日再赶着紧,送回同期的朋友家中。
  四十多载沉浮科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求学之心变了呢?
  可能是发现举人身份跃迁时,周围人嘴脸的变化吧……
  可能是发现自己原本十分艰难的东西突然变得唾手可得吧……
  那股贪婪和得意如同猛兽一般将他吞噬,也令他越走越远,险些忘却了原本的模样。
  王举人踉跄后退,皮靴碾过满地灰土,大笑着,突然将整个外衫脱下掷在脚边,“错错错,我误了,我误了啊!读书,哈哈哈哈,读书!”
  他口中念念不断,竟然就这样直接衣衫不整的奔出了门外,疯疯癫癫,如同犯了癔症一般。
  “快去拦下他,送回府中!”章县令惊疑不定的喊道,令衙差们前往阻拦。
  周边的百姓们却惊恐的后退两步,看着童启,如同在看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王举人疯了?
  只是几句话而已,竟然就将一个举人说疯了?
  这是什么恐怖的存在啊!
  不少人暗暗后退了几步,对“华夏书院山长极其擅长骂人”的传说又上升了几个认知。
  童启无语的收回手,他只是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这怎么就挫败了一个人的精神了呢?
  他想不通,但也无心再去管这件事了,因为华夏书院的全员上榜,沧澜山再次迎来了第二波的拜访潮流。
  而关于乞丐学生以及衙门内才艺比拼的事,也随之传遍了整个伊川,吸引了不少目光。
  安庆侯本身是有点生气的,毕竟童启都已经斩钉截铁的说过了,不会开后门招收任何学生,所有人都得经历考试才可入学,可这才多长时间啊,竟然就变卦了?还偏偏招的是个小乞丐!
  这是瞧不起他们安庆侯府吗?
  可后来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得知王举人愣生生被说疯之后,安庆侯也顿时不敢再有任何怨言,只是乖乖的派人去询问了第二届招生的事宜,便默默的带着自家儿子开始准备。
  不敢惹不敢惹。
  全程围观的谢君仪站在衙门口,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人让他来上的书院,竟然会如此厉害!
  尤其是这小山长,战斗力也太惊人了吧
  清虚子会这么好?给他介绍这样的书院?这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啊,怎么就突然选中了他呢?依稀想起自己如今谢氏出身的背景,谢君仪若有所思,随便找了个客栈梳洗一番后,便立马前往沧澜山,拜见童启。
  书院里的几个学生暂时被放了假,回家报喜。
  常仕进的父亲在田里工作,听到消息,直接高兴的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往家赶。
  原本他花费那么多银钱让儿子读书科举的时候,村子里就有不少人议论纷纷,说他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祖坟没那个运气,还硬要上那个香!迟早人财两空!
  后来常仕进去华夏书院上学,更是有人当面嘲讽,说是他们被骗了,那山长不过才十岁,能教出什么?就是沽名钓誉之类的。
  现在如何?
  哈哈,人家华夏书院的山长可是比正儿八经的举人还懂得多哩!
  就连他儿子,也直接一榜中了县试第三!
  第三啊!
  那可是他做梦都从没想过的名次!
  一连几日,常仕进父亲的嘴角都放不下来,那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天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抱着碗出去找人唠嗑,着实狠狠拉了一批羡慕的眼神,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四方街内,吴韧的哥嫂也傻眼了。
  天知道他们在黄榜上看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高居榜首时,是怎样一种心态。
  就那个屡考屡败的人,竟然能拿下了县案首?
  乖乖啊,那可是妥妥的秀才老爷预备役啊。
  他们老吴家难道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还是地下的那两个老头子显了灵了?
  吴强咬紧牙,简直气得要死,恨不得以身相替,那榜上的人是自己,而吴强的夫人,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若是早知道那人如此有本事,何必急匆匆的将他赶出去?若是好好培养,那现在得到的荣誉、金钱、奖赏,甚至还有以后的免税、免劳役,不就都是他们的了吗?!
  本想着要不要带点礼物,去华夏书院寻找一下吴韧,修复修复关系,可奈何那边现在加强了安保,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即便悔之晚矣,也无它法了。
  汪家和刘家更是兴奋,家里的儿子考中了县试,而且排名极其靠前!这可是大大的为他们争了口气,连带着跟人谈生意的时候,腰杆子都挺直了许多!
  本想着好好摆上几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被两个孩子以后面还有府试和院试要准备为由给劝了下来,只能作罢,痛痛快快让管家换上几篮子铜钱,给府中上上下下散了一波赏,又拉着全家一起开宗祠,好好吃了顿庆功宴,这才勉强开了心。
  学生们各自兴奋,享受着荣光,而童启也因为自己的高调后果,整日里忙的不行。
  每日一睁眼就是处理各种询问拜访的人,他将这些统统交给温叶辞和清虚子去应对,自己拉着童庆安——也就是小乞丐的手,一起进入了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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