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错了!”一道厉声叱喝传出,雷霆之中出现一道渺小的身影。张妙心的面色微微泛白,可她还在走向了那堪比灭世的雷霆里,抬起剑指向了秦当阳。放任无尽的普通人去死,换一个战乱的征伐不休的修行人盛世?这是邪道。
“嗯?年轻人?”秦当阳挑眉看着张妙心,唇角勾起一道玩味的笑容,“年轻人竟然无惧我这雷霆吗?道行倒是出乎预料的深呢。是得到了机缘吗?拥有神物?”秦当阳喃喃道,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朝着张妙心道,“玄都历来欢迎你这种有天赋的年轻人,你——”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火龙朝着秦当阳卷起。
张妙心抬手召出一连串的符箓,她的功绩比起她的性情来,更不知暴烈了多少。
那边的道人喘了一口气,甩开脑海中盘桓着的蛊惑话语,朝着张妙心提醒道:“小心,他的修为极为精湛高深。”顿了顿,又说,“支撑一段时间,已经在准备道兵了。”道兵毕竟是大妖都不敢硬撼的禁忌武器,任谁也无法轻易无视。
“你们说的,是玄一道友研发的道兵吗?”秦当阳脸上浮现了笑容,甚至有心情调侃,“那么,是不是应该支付给我一笔专利费呢?”
道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极大。
张玄一……他跟秦当阳是一伙的?!
“以后烧给你。”又一道叱声横冲直撞而来,音调毫不留情。长。枪宛如惊鸿游龙,震散了降落的雷霆,直刺半空中立着的秦当阳。张妙心转眸瞥了一眼,便将剑一拨,如同过去的每一次联手时那般,找到最恰当的时机攻向敌人。枪与剑瞬间爆鸣起来,武器上一道道符箓亮起。
秦当阳的脸色有些沉凝,他注视着涂山清音道:“青丘。”青丘是洞天福地,与人世其实可以无关联。他不明白为什么青丘非要主动推进妖管局的计划。青丘的妖归九尾天狐管理,妖主们各有各的领域,偏偏青丘还插手了虎离山的事。他的嘴唇翕动着,还想继续蛊惑人心。
但涂山清音不给他说废话的机会,攻击节奏极快。空气摩擦发出了哔啵的声音,一股极为沉重且深具威严的威压在无声地蔓延,仿佛一座高山压来。秦当阳的身影在枪影和剑光中穿梭,他猛地一抖肩膀,仿佛一只从蛮荒中出来的怪物。在厮杀的间隙,他还仰头看了眼云层中的直升机,知道里头在布置道兵,但他唇角还是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凭借你们,其实也奈何不了我。”要是所有道人都来围攻,他无处可逃。可偏偏那些人、那些妖,他们要去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很可笑不是吗?
偌大的城市,人们到处奔逃,死于怪物游尸的有多少?死于同类的又有多少?
“你们看那些到处奔逃的人,看看他们去哪里了呢?”
秦当阳他们在江边厮杀。
而从沈城逃出来,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的人,也逐渐到了那条奔流浩荡的江边。
这片江水历来被称为“母亲河”,人类肆无忌惮地索取,而温驯的母亲从来都是默默包容这一切。
但是在这一天,波涛怒卷。
母亲河,似乎不愿意当人类的母亲了。
“那些人被怪物驱逐着入江!”那头跟着槐音追着怪物的薄清嘉终于明白了游尸的目的,她的瞳孔骤然一缩,看着平静的江水卷起滔天的浪潮,仿佛要将前方所有人都吞噬。雨中的薄清嘉浑身冰凉,可那沉寂的定水神珠则是灼热起来。
神珠——
定水!
薄清嘉沉声道:“槐音,帮我拦住他们!”
槐音点了点头,注视着逐渐靠拢的游尸。
这些都是阴物,那磅礴的生机,可以驱散他们吗?
第50章 鬼域。
庞大的九尾狐法相出现在半空,浓郁的生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槐音的手中拿着鞭子,一丝不苟地贯彻应了薄清嘉的事。鞭子上的符箓一枚枚点亮,抽陀螺似的打在游尸的身上。那头妖管局的目标也是游尸,况且已经得到了消息,也朝着槐音她们所在的这个方向赶来。
秦当阳那边的战斗是她们无法干涉的,但这里的游尸,还是有能力处理。
云层压低,云气翻滚,淅淅沥沥的雨越发大了。这场大雨笼罩了整座沈城,带着茫茫荡荡的雾气,像是传说中的蜃气上浮,将四面变得朦朦胧胧的。激浪拍岸,暴雨像是永不停歇,哗啦啦的雨声与雷声并作,恐怖而阴森。
薄清嘉不用面对游尸,可她转身迎向的是更恐怖的东西。
仿佛要以微渺之身,对抗来自天地自然的那股浩荡伟力。
她迈入修行一道的时间太短了,就算空闲时候疯狂地吸收着道册上相应的知识,也无法用它取代真正的实践。运用太平令是一种本能,运用定水神珠也是一种本能。冥冥中,她好像不是她自己,而是空洞的躯壳。
她感觉到前方奔涌的大江中,气息很是不对。那种雄浑深沉,仿佛不是一条和缓的江流,而是黑沉的无边无际之海。沉闷的声音如同雷霆砸落,磅礴的气流奔涌。在那涌起的大江潮几乎要将靠近岸边的人类都吞没时候,薄清嘉也将定水神珠运转到了极致。她乌沉的眼中出现了淡淡的金光,在无数尖啸中,那宛如大山般的浪涛倏然间静止,好像是谁按了暂停键。
那以为自己要被江水淹没的人浑身激颤,雨点伴随着江水砸落在身上也不知道疼。直到耳畔传来一道“远离江水”后,才恍恍惚惚地回神,忙不迭地找寻离开大江的出路。人群推搡,恐慌中四下奔逃,免不了发生踩踏事故。那倒在地上的人无力从泥泞中站起,还以为自己要被奔跑的人踩死时,一道碧绿的藤蔓骤然出现,将她整个人一卷,从地上拽起。人群瑟缩着、颤抖着,瞪大眼睛看那幅奇景。
看到了阿葵出现后,槐音心中松了一口气,可转头看脸色明显不对接的薄清嘉时,她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咬着下唇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
“别去。”阿葵及时地拉住槐音,又说,“保持警惕。”
茫茫的水雾中,连她的视野都被阻隔,她不知道薄清嘉在拨动定水神珠权能时候到底看到什么东西。
薄清嘉的确是看到了水中的一道幻影,她的神色倏地变得苍白,平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痕。好像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寂静安宁了,她遗忘了滔天的浪潮、遗忘了奔走的可怜人,只看得到那个离开她二十多年的温柔母亲。
她对母亲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了,可在看到水流中那道幻影的时候,又重新地清晰起来。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一笔一画地将母亲的眉眼勾勒。笔尖最后一点,让精雕细琢的五官脱去玉石的冷硬,一下子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水流在“母亲”的周身汇聚,点缀着她的眉眼,一道轻柔的“来”,在薄清嘉的耳中回荡,她几乎要抬步迈入水中。
那头槐音挣脱了阿葵,跑到薄清嘉的身侧,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槐音感知到了一股庞大磅礴的威压,人类的形体几乎维持不住,尾巴和狐耳一道钻出。她抬眼,看到迷离的水雾中隐约存在的幻影,心中警铃大作。她问:“那是什么?”
薄清嘉恍惚一会儿,才怅然若失道:“很像我的母亲。”她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她很少去眷恋什么,为何心中会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怅然。
冰夷很随意地抬手,在水中召出一张座椅,她的面容像是水波中的倒影,很快就被风吹皱。她跟薄清嘉抗衡,可又像是与故人交谈。她坐在椅子上,声音很是平和:“我见过你的母亲。”
薄清嘉很快就想明白这个存在的身份,如此从容地坐在水中,她是水神,即是水之本身。她平静道:“您从那个时代来,应该见过形形色色的。”
冰夷道:“她不一样。”神祇是怀着对人世的恨意苏醒的,可撞见了盛天歌。区区鬼王,纵然是受伤,又能伤她到哪种地步呢?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盛天歌强行地将她锁在自身躯壳内。可是以人类的身躯如何能够锁住神灵?自我意识遭到冲击的同时,天人五衰自然而然地降临,从那天开始,盛天歌就是在走向死亡。
脱身而出是必然之事,但让她意外的是,定水神珠落到盛天歌的身上。
这是她的神器,也代表着她的权能。她以为是时代局限,这一神物不会复苏,没想到是另一场造化。
冰夷的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她注视着薄清嘉的眼睛,问:“你是谁?”
好似有亿万激流在指尖流淌,薄清嘉的心脏鼓噪起来,一种玄幻得无法理解的可能上浮,但在刹那间被她压制住。她毫不怯懦地与旧时代的神明对视,笃定道:“我是人。”
话说到这份上,冰夷也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她一点头,只是微微一抬手,大江流就疯狂地躁动起来。不停歇的暴雨带来了磅礴的水汽,砸落在如怒龙翻涌的海中。雷鸣爆裂,不只是这条江,在看不见的地方,水脉齐齐开始暴动,在城市间流淌的河流齐齐水位暴涨,又给妖管局带来了极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