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程时鸢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意识到这条缠人的小狗蛇,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
  为了自己用餐的清静,她动作迅速地抓住夏知燃受伤的手,因为单方面追求效率,所以一度因为动作太重,看见女人绷紧的下颌。
  但夏知燃不吭声,只是一味地激起系统提示:
  【获取夏知燃爱意值:0.1】
  临走之前,才姗姗出声:“节目组说今天要所有嘉宾准备一份邀请约会的礼物,开启第一次集体约会,你要准备什么?”
  打断她的,是谢栀清定时出门健身,响起的闹钟铃声。
  极有存在感的目光,从走廊那边投来。
  似乎也在好奇她的回答。
  程时鸢的思绪还在被沈凌熙阴魂不散的存在感拉扯,知道这两天不管和哪个前任待着,都肯定要被她们看出端倪。
  况且,她还没测试出来那个纯粹的爱意值,究竟有什么更好的,一次性获取最多的方式——
  “想让我透题啊?我怎么记得有个学霸以前最擅长猜题啊?现在是想提前认输吗?”
  夏知燃笑着说,她的激将法好幼稚。
  随后便和走廊里那双黑眸对上,慢条斯理地回答程时鸢的话:
  “不管你准备的是什么,我都能认出来。”
  程时鸢当然知道她能认出来。
  就像这些人了解自己一样,她也很了解这些家伙,甚至现在就能猜到,她们各自都会准备什么样的约会邀请礼物。
  所以。
  当结束工作,回到这栋别墅,恰好又抽签抽到第一个挑选礼物的资格时。
  程时鸢看着盒子里摆着的,她第一次和陈楚星见面时,对方给她戴过的品牌戒指。
  和夏知燃本身占有欲如出一辙的,恨不能把自己灵魂都拴住的一副漂亮脚链。
  以及一个,她家里收藏柜恰好缺少的,不记得多久以前跟谢栀清随口说过难找的,全球限量的那一款芭比娃娃。
  最终,她停在了跟上面这几样比起来,实在过于简陋简单的盒子面前。
  礼物盒是打开的。
  里面只有一包,向日葵的种子。
  程时鸢看着那包种子,忽然笑出声来,拿起那包种子摇晃了下:
  “里面装的,确定不是瓜子吗?”
  望舒条件反射地想开口,想起节目规则,又竭力咽下了。
  只有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是。
  程时鸢便将那包葵花种子拿起来:“那我选这个吧。我现在会喜欢一些,很有能量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所以,请某些总喜欢在暗处窥伺,阴湿不已的家伙,好好学习如何变得阳光明媚。
  正好也让她对比一下,诸多续命对象中,唯一不是前任的小朋友,能提供多少纯粹的爱意值。
  全场最年轻,最具生命力的望舒默默站直了身体。
  本来就高的个子,如今效果更是鹤立鸡群。
  浅淡的琉璃色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甚至让站在旁边的夏知燃,都有种看见学校操场明亮大功率路灯,亮起来的灼然感。
  在夏知燃的目光变得危险之前,程时鸢慢吞吞地,给她觉得最单纯可爱的小朋友,选定了一个最合适的约会地点:
  “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做个蛋糕?”
  她坚决认为,上次拍摄广告,之所以会发展成那种局面。
  都是因为突然发生的袭击事件,刺激了小朋友的大脑,混乱了她的情绪。
  学习烘培,在甜甜的糖分世界里,应该会纯洁可爱很多吧?
  纯洁的感情,怎么不算是纯粹的爱意呢?
  望舒听见了小姨在旁边毫不客气的笑声,明明自己这次成为了胜利的那一个。
  可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该死的“情敌”,对她露出强烈的嫉。妒眼神。
  以至于望舒的喜悦里,莫名其妙多了点咬牙切齿的不甘。
  ——不想,不想再被当成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孩。
  然而她却只有作为“小孩”,才能得到程时鸢的怜爱与特别关照。
  “好啊~”
  她听见自己,一如既往地,欣喜应下:
  “只要是和程程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程时鸢似乎敏锐发觉了,她这份极力掩藏的失落。
  第二天在烘培房门口见面,同他一起进入那个香甜的工作室时,程时鸢状似不经意地,笑着问她:
  “让我猜猜,是遇到了什么很难的作业?还是最近被什么小心眼的长辈为难了?”
  “还是因为不想跟我约会,所以才这么闷闷不乐的?”
  望舒猛然抬起头:“才不是!我、我最期待的就是这场……”
  约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撞进程时鸢调笑的眼神里。
  她顿觉气闷,趁着房间里老师还没过来,化身一只黏人的超大型玩具熊,将下巴顶在程时鸢头顶,恨不能完全将人压进怀抱中。
  在怀里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眼底的晦暗。
  “程程总是喜欢这样逗我,是不是其实嫌弃我年纪小?”
  她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出生晚这件事——
  如果她也和程时鸢同龄,是不是会有更早追来见心上人的机会?
  甚至说不定,也轮不到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以“前任”资历在她这里显露优越感。
  因为幼小的她,再怎么样张牙舞爪,身上也没有任何具备威胁力的“功勋章”。
  “怎么会?”
  程时鸢失笑着,不解地偏头看着她。
  明明她们岁数差距也不大,可是对于听过“死亡宣告”的自己而言,才刚刚十九岁的望舒,象征的就是旺盛的、蓬勃的生命力。
  “年纪小不是很好吗?象征着无限的可能啊。”
  她眯起眼睛,想到之前拍广告的时候,合作方顺口跟她聊起望舒。
  其实望舒这些年已经是圈里的一线模特了,维秘秀场也有她的身影,而她个人专注转型演员,也恰好接到了还不错的本子和角色,只差一个机会走红罢了。
  爆火这种事,除了极致的努力,就差个老天垂怜的机会而已。
  和她比起来,十九岁时的程时鸢,总归有占到程家这方面产业的影响力,加上陈楚星青睐她时的一些资源机会和引荐……
  虽然程时鸢自信完全靠自己,也能走到今天这步,但肯定要花上更多时间。
  在望舒这里,她难得轻松了心情,甚至游刃有余地,能摆出知心姐姐的姿态。
  “你在着急什么?”
  “没有人跟你说过吗?你其实做得很好,唔,起码比我在这个年纪做得好耶。”
  大约是因为她此刻放松地,愿意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勉强满足了望舒的丁点渴求。
  于是不自觉地,吐露出一点真心话:
  “不够,根本就不够——”
  “如果我也功成名就,不管是继承了家业,还是也成为更厉害的明星,程程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在意我一点?”
  不要是对小孩的宽容。
  望舒也想变成,在她那里更有分量的强者,所以才怨恨,这些追赶不上的时光。
  程时鸢觉得她好可爱。
  大约是因为从前择偶时,避不开家庭教育的影响,所以程时鸢总是习惯地,欣赏在某个领域拔尖的、优越的角色,她的前任们,因此各个出类拔萃。
  她就这样条件反射地慕强。
  做继承人的时候,会想和谢栀清比较。
  读书时遇到难题,迫不及待地去追赶夏知燃那种天才的脑回路。
  就连追个星,也要喜欢有真本事的,像陈楚星这样童星出身,基本功扎实的前辈,哪怕谈恋爱,也孜孜不倦地,要从陈楚星那里学到更多演戏的知识。
  即便心灰意冷,倦怠时歇息,也要挑最高的那根枝栖息。
  程时鸢几乎从来没有一刻,停下来,往下看过。
  直到她忙碌半生,被恶疾逼迫着,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只有“活下去”这个需求,她才开始恍然思考,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的人生,能在这25天之后,得到延续。
  她只想放慢脚步,品味自己活着的,每一天的风景。
  抬手摸了摸,这个从不肯叫她一声“姐姐”,好像这样就看不见她们之间隔过多少时光的小孩,程时鸢笑眯眯地说道:
  “功成名就,活得久都会有的。”
  “至于继承人,那有什么好当的?”
  她见过太多被这个位置,改变得面目全非的人了。
  这个位置,能把情绪鲜活的爱哭鬼,规训成一台理智又沉稳的机器。
  也像一块巨石,倏然降落在一个艺术家的生命中,让她往后余生都再也不能握画笔,只能背负着那座山一样沉重的责任,连那股梦碎的不甘愤恨,都不知安置在何处。
  啊。
  倒是也有一个,起初一无所有,什么都要靠血腥争抢、手段如雷霆的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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