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我们刚才的说话声,吵醒你了吗?”
  谢栀清见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真挚关切。
  明明唇瓣上还留着另一个人故意咬下的齿痕,究竟怎么才能这样若无其事,把刚才那些不知廉耻的动静,归为“说话声”?
  然而念头出现的下一秒,心里又浮现一道自嘲声音:“谢栀清,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指责她呢?”
  “你分明很清楚,她们那点声响根本算不得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本来就乱了心?半夜不睡觉,非要竖起耳朵听,现在只不过在恨那个捷足先登的人不是你吧?”
  她闭了闭眼睛,熟练地、想压下这些惑乱她理智的思绪。
  但有人却偏要再度挑动她岌岌可危的神经:“既然已经没办法健康地入睡了,不如一起吃点夜宵?”
  程时鸢探头探脑地,往冰箱那边瞥:“冷冻柜我刚才忘记看了,有放冻品之类的吗?”
  不知道的,听到这话或许会以为她打算大展身手,下厨做夜宵。
  只有见识过她炸厨房实力的谢栀清,知道她当年留学时——
  因为保姆临时请几天假恰好在偏远郊区,又点不到外送服务,差点对着一冰箱水淋淋的食材饿死。
  最后她听着那头的诉苦声,连夜就定了机票,过去专程给程时鸢做了几天饭。
  于是心中那道出笼的恶意,嘲笑得更为猖狂:
  “好窝囊啊谢栀清,这世上还有谁能忍得过你?喜欢的人同别人亲热完,竟然还要使唤你去做饭?以后该不会,还要你在这节目里帮忙打掩护善后吧?”
  谢栀清狠狠地皱了下眉。
  漆黑眼瞳里,浮现出浓烈的嫌恶。
  但比她更不爽的,另有其人。
  “刚才不是还念叨着,只想吃我家那个口味的小馄饨?”夏知燃缓缓摸着手背上,留下的那几道指痕。
  神色却格外不爽地,看着谢栀清,犹如在看眼中钉:“怎么换了个人,就什么都不挑,连那些垃圾也愿意吃了?”
  她记性这样好的人,竟也难得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
  只要谢栀清一出现,程时鸢就会立刻不管不顾、抛下其他事,围着她打转。
  什么白月光初恋,都该像死了一样安静才对吧?
  动不动就反复出现在程时鸢的新生活里,只会像廉价的白米粒一样,索然无味。
  然而程时鸢只是眼神荒谬地看着她,不懂她这个根本没打算下厨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做饭的厨子指指点点。
  刚才那一下,果然还是打轻了。
  “那就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个超好吃的小馄饨包出来啊?”
  她对厨房比了个“请”的手势。
  成功把夏知燃噎住。
  现在在场的,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她偶尔屈尊降贵、亲自下厨煮点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能知道那个小馄饨是家里哪个佣人做的,也永远能吃到新鲜的不就行了吗,凭什么还得学会包啊?
  才这样理直气壮地想着,夏知燃就看见从刚才开始就始终保持沉默的谢栀清,竟然转身朝厨房那边走去。
  明明只是简单的冷冻水饺,竟转眼就被她做出蒸、煮、炸的三种不同美味。
  眼见谢栀清就地取材,从窗外随手择了几支小葱,夏知燃终于想到了,自己在厨房发挥的作用:
  “你该不会不记得,她不吃葱姜蒜吧?”
  谢栀清洗葱的动作,忽地停了下。
  有一瞬间,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她脾气实在太好。
  所以这些一个两个登不上台面的小偷,在她的地盘里,不光试图偷走她的果子,还敢在她面前得意忘形?
  漆黑眼睛,带着深不见底的威慑,她略微高抬下巴。
  嘴角只扬起很轻微的一点弧度,话语却指向对方致命之处: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集团闻名全国的丑闻才刚过去不久。”
  “小夏老板是觉得最近家里生意太忙,想让我帮忙减轻一下负担吗?”
  夏知燃闻言,微怔了下。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谢家作为如今圈内的科技新贵,虽然和夏家传统的实业领域没有什么交集,但手中可握着不少擅长煽风点火的媒体号。
  前段时间夏家刚被经销商投资失败、卷款跑路的事情累及品牌形象,好不容易通过公关将事件影响降下,要是再被这些聒噪的喉舌找到特别的角度,狠狠发酵一下……
  心中一沉,夏知燃面上却依然带笑,好似不受威胁,甚至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栀清,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公器私用——没想到谢家的继承人,做事竟然这么情绪化?”
  谢栀清八风不动,并不给她留下任何话柄:
  “我只不过是有正常公民的社会责任心,想帮助利益相关的群众,在挑选家用产品时,避免被一些擅长花言巧语的品牌所欺骗。”
  夏知燃懒得跟她比打官腔的水平。
  正想反唇相讥,面前却插进一道身影。
  程时鸢巴巴地望向锅里的水煎饺子,“是不是应该现在撒葱花呀?已经好香了!”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间,听到任何与两方家族有关的业务,万一哪个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商业机密,到头来还牵扯到她……
  总之,水煎饺子,搭配现摘的葱,肯定很香!
  吃了几年留子苦的程时鸢,甚至迫不及待地,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筷子,挑中自己早早看中的那颗。
  耐着性子吹了几下,就想塞进嘴里——
  谢栀清精准地按住她的手腕,眼神一暗:“又想被烫到?”
  程时鸢拗不过她的力气,又实在馋,于是学着小鸡啄米,探过脑袋。
  叼住饺子的那一刻,眼中满是得意。
  夏知燃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和谢栀清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有那么一瞬,真希望有道雷劈下来,将这碍眼的场面烧成灰烬。
  然而主动打破和谐画面的,却是程时鸢自己。
  她本来一口饺子,配一口酸奶,却忽然皱着眉头,捂了下肚子。
  夏知燃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哟,饺子有毒?”
  倒是谢栀清,看见她把冷酸奶推到一边,只是吃着饺子、再按按肚子,忽然猜到了什么。
  眼帘微垂,果然见到两只在地上冷到悄悄互相搓着的雪白脚丫,每根脚趾都冻得通红。
  于是就在程时鸢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她便上前一步,将人拦腰抱起。
  “唔?”
  谢栀清压低眉眼,对上她疑惑茫然的目光:“明知道生理期是这几天,还喜欢不穿鞋到处跑?你这些坏习惯,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然而这样问着,谢栀清却已经有了答案。
  程拾元永远不会改的。
  ——起码在自己面前。
  谢栀清明知这是特设的陷阱,也心知这些年,真正培养了糟糕坏习惯的,是自己。
  无法对程时鸢的哪怕一次皱眉视而不见,这是她最致命的缺点。
  忽略情敌高高挑起的眉头,她在程时鸢主动抬手、攀上自己的肩头,又一次选出了今晚“舍友争夺战”胜利者的动作下。
  谢栀清抱着人回到了房间,如她所愿,将她圈进自己的被窝。
  甚至还像以前,程时鸢刚来生理期的时候一样,用自己更热一些的掌心,隔着丝绸睡衣,揉上她的小腹。
  怀里的人发出舒服的喟叹,甚至更为放肆地,抬起冰冷脚掌,贴上她的小腿。
  逡巡着,要找更暖和的地方停驻。
  冰块一样的温度,丝丝凉凉,掀开裤腿,放肆地往里面钻。
  谢栀清就在此时,蓦然开口:“很得意吗?”
  “睡个觉都要看别人为你争风吃醋,挑拨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你就喜欢这样验证你的魅力,是不是?”
  凛冽的声音,带着堪称刻薄的语气,瞬间惊走了程时鸢的睡意。
  睁开眼的时候,她心中只觉离谱。
  这一个两个的,要么对她的口味习惯停在十年前,不思进取,要么任性霸道,做出什么就让她吃什么——
  明明是她们,在给她强加一些自以为是的滤镜和期待,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想睡个好觉、吃一顿饱饭而已,凭什么被这样横加指责?
  程时鸢才不惯着。
  眼看她起身就走,谢栀清对刚才话重的那点懊恼,也烟消云散。
  她闪电般抬起手,把人按了回来:“利用完了就跑?”
  程时鸢抬起脸,看着头上因为亲密接触、而蹭蹭上涨的生命值,敷衍地想,行吧,对待救命恩人,是应该有点诚意。
  于是她纡尊降贵,决定把夏知燃没得到的奖励,送给她。
  刚有动作,双唇却被一只炙热的掌心捂住。
  掌心厚茧,刮过她唇角,泛起微疼。
  谢栀清看着她竟然这样堂而皇之,顶着唇上别人的烙印,同自己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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