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问题从来不在于‘别人’。
  或者说,困扰我的,根本不是来自‘别人’的误解与议论。
  有误会的话澄清不就好了。就跟铃木老师误会我跟赤苇同学的那次一样。
  “铃木老师。”
  “还有什么事吗?”
  他很奇怪我会突然叫住他,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木兔,以为我会跟他一起走吧。
  “木兔不是我男朋友。”
  “诶?!啊...这样啊。”他看上去很失望。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管对关系中的两人抱有怎样的印象,大部分人对于他人的恋爱,一般情况下都是‘乐见其成’的心态。我也不认为铃木老师会讨厌我和木兔中的任何一人。
  “是想等比赛以后再决定吗?”
  决定什么?决定要不要交往吗。
  说到底,铃木老师、三代小姐、还有最开始的户羽同学...大家,为什么会觉得我跟木兔一定就是那样的关系呢?
  我摇了摇头,至少目前,我不觉得木兔有那样的倾向,而现在比起作出决定,更想解决疑问的我就更没有这种打算了。
  “诶...看来是老师狭隘了,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对吧。”
  朋友。
  木兔是我的朋友吗?
  自从升入高中,不论是上课还是训练,又或者是那些曾困扰过我的分组活动,我都习惯在没有固定好友的情况下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但我也是有过朋友的。
  当特定的词语已经在心中形成‘概念’,再面对那些明显到难以忽略的区别,判断也变得容易。
  就像我能确定木兔不是男朋友,同样,他也不是我的朋友。
  “木兔...就是木兔而已。”
  听上去有些犹豫,但我很确定,这就是我的答案。
  “木兔...就是木兔而已。”
  木兔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只是看到结束比赛的中岛,想恭喜她晋级成功,也没多想,就这么走了过去。
  然后就这么听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呢。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在聊我的事情吗?”
  中岛僵住了。
  啊,说错话了。
  但基于两人最近不断改善的关系,现在的中岛已经不会掉头就走了,虽然她还是像被突然砸落的松果吓到的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动——
  没什么。
  中岛应该会这么说。
  木兔猜测着。
  尽管无意炫耀,但他总能猜中中岛在想什么,有时候他会想,还好中岛不是男生,也不打排球,不然就算是不以拦网见长的他,应该也能从她那边拦下好几球。
  啊,还是不要拦下来比较好。不然她肯定就不打排球了。
  木兔下意识这么想。
  但同时,他也发现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错了啊。
  明明上午才反省过的,不能这样小看中岛。
  “木兔。”
  “哦。”
  他本能地应声,但声音还是不自觉低落下来。
  中岛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她暂先放下了这个问题。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呢?”
  没错。
  问题不在于别人的看法,就像铃木老师问我的时候一样,在我心里,木兔是谁才是问题的关键。
  但还不够。
  这不是我开枪就能决定的事情,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毫无波动的靶心——木兔的内心是丰富的。
  会思考,会兴奋,会难过,也会关心。
  我很感谢他的关心,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他为什么关心。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呢?”
  你是因为什么样的我,才选择关心呢?
  是作为同学的我,还是作为‘需要被施舍好意’的我,还是‘需要被照顾’的我,还是‘作为朋友’的我,或者和我一样,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因为‘我就是我’。
  还是...
  像你做过的那样,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第33章 关于我的敌人她很紧张。……
  她很紧张。
  比起中岛问自己的问题,木兔更关注的居然是这种事情,对于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对方的种种异常。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比赛都已经结束了,看两位教授的表现,中岛应该也知道结果了。
  所以不是比赛。
  再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和这个被中岛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语气问出的问题,木兔找到让中岛坐立不安的犯人了——
  就是自己啊。
  “在我看来...”
  很好回答嘛。
  但就像那些将斜线球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时刻一样,越是这样,越容易忘记越简单的东西,比如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直线球,比如这个他得出过无数结论,却因为结论太多变得无言以对的问题。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一定会说中岛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但是不对。
  虽然就算他选择这么说,中岛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作弊——就像考场上那些抄其他人答案的人。
  但就是不对。
  话说到底是哪不对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岛的逐渐放松下来,但这次不一定是好的征兆。
  “抱歉,我忘记木兔你跟我不一样,可能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当...”
  ——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吧。
  她想说这句话,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已经不需要了。
  “是不一样的。”
  “嗯?啊,是,大家应该都这么认为吧,我跟木兔同学——”
  怎么又变成‘木兔同学’了。
  “我是说——”
  这可不行啊。
  “在我看来,中岛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但是我不知道该跟你说比较好。”
  实话实说之后,木兔看上去反而更苦恼了。
  “因为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啊,不是说中岛你是怪人的意思啦,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说。”
  “‘不一样’的意思是,我看到的中岛,是跟别人看到的‘不一样’的。”
  “说到底,果然还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一定要找个说法的话...”
  下一秒,他定定地看向我,看上去什么还是那副没想太多的样子——、
  如果不是听他说了那些话,我一定会这样误会下去,又一次,误会眼前这个人。
  “大概就是‘特别’吧。”
  “在我看来,你是特别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是他很认真、很努力地思考与反复纠结之后,给出的答案。
  在听到木兔的回复之前,我确定了。
  我不是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
  我是个自私鬼。
  还小心眼。
  胆子也小。
  也不觉得自己是多擅长替别人着想的好人。
  所以当我看到木兔被我的问题烦恼到不行的时候——我居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因为我是某人的‘特别’吗?
  不,就像木兔说的,我的确不喜欢被当作‘怪人’,也不喜欢被特殊对待。而且每个人都是特别的,是否特别,只是观察角度的问题。
  也并非他给出的答案——在木兔看来,我也是特别的存在。
  说实话,在他说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这个人。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发现,就算这次是站在对面,我也不觉得自己和他之间还有那道冰冷的隔墙——
  因为他在为我的问题烦恼。
  突然之间,那些困扰我许久的疑惑都因为同一个答案无声瓦解。
  因为我喜欢看他为我的事情烦恼。
  因为我喜欢这个人。
  “中岛,你很高兴吗?所以那样说也没问题,对吧!我还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呢...”
  他完全松了口气。
  但我突然觉得不太公平。
  “的确不够清楚。”
  “但是你看起来明明很高兴啊。因为晋级了吗?”
  “这个早就高兴过了。”我摇了摇头,“为什么我是特别的呢。”
  为了防止这个人以为我在自言自语,我抬头看向那双我不再害怕面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对他说——
  “下次见面的时候,用更‘清楚’的方式告诉我吧。”
  为了防止自己心软,我也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我没有木兔聪明,也总猜不到你的想法,所以如果不直接一点,我肯定就听不懂了。”
  我在撒谎。
  我不担心自己听不懂,在看清内心之后我发现,其实不是‘不懂’,而是害怕面对不确定的结果,或者说,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所以干脆像无赖的小孩子一样捂住自己的耳朵——装作不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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