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老教授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明显蒙上了一层阴霾,“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策吗?”他问道,“你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你的同伴行窃?”
  “没有啊。”卢纳说道,“就算这个东西暂时在你的口袋里,你和我们并非同类,难道你们人类觉得从鸟窝里捡回丢失的珠宝也是一种需要判刑的行窃么?”
  莫里亚蒂的瞳孔扩张了一瞬。
  卢纳,这面目模糊生命短促的第十三王,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文献来了解,他本来以为是个可悲的柔弱的充作被牺牲的圣女的角色。
  “说起来,詹姆斯莫里亚蒂。”卢纳问道,“你从没有后悔做罪人么?”
  她问的很认真,她异色的眼睛直视着他的脸。透过他的皮囊看着他的灵魂,直视着那些脏污与血渍。
  “那我更好奇,被我杀死,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生前的好处也没有死后的声名的那些人后不后悔做好人。”莫里亚蒂说道。
  他没有开玩笑。
  他对这个问题也是认真的。
  第64章
  卢纳歪了歪头。
  她可以问弗雷,那么多次相信和背叛,到底后不后悔。
  但是她没有问。
  弗雷看向了她,她看上去是打算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了。
  “有什么区别吗?”少女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弗雷和莫里亚蒂都吃了一惊。
  她在说什么。
  “不重要,”少女说道,“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谜题罢了,但是对我要做什么并没有什么干扰。”
  “他们不后悔,也不代表了他们原谅你了,所以你依旧是个罪人。”卢纳不疾不徐地说道,“他们后悔了,那么代表他们肯定没原谅你,你更是个罪人了。”
  “所以他们怎么想,你都是个罪人,”卢纳说道,“我不会宽恕罪人。”
  “仅此而已。”
  何其强悍的权力意志,何等天生的君王,就连莫里亚蒂都忍不住由衷升起了这股感叹。
  她不介意故事和原委,因为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部分。
  她只要把属于她的部分百分之百的做好就够了。
  “我感觉我负责的任务也不算轻松,所以就不帮助别人的工作了。”卢纳平静地说,“这样应该对世界和别人都更好一些吧。”
  她看上去从容,平和而充满耐心,反而显得莫里亚蒂像个不识趣的吵闹的小学生。
  “所以你后悔成为罪人吗?”卢纳偏了偏头,重复道,她的眼睛里的图案熄灭了,恢复了无光的天鹅绒一样的质地,一副我已经给足了你尊重,可以轮到我的问题了的态度。
  “这对你重要么?”莫里亚蒂决定摆出对抗的姿态来,他虽然已经冷汗津津,但是他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被牵着鼻子走了,那是不是就跌入了这个少女审判的权能之中去了。
  卢纳眨了眨眼睛。
  “不重要。”卢纳平静地说。
  这完全出乎莫里亚蒂的意料之外。
  少女拍了拍老者的后背,“弗雷,我们走吧。”
  莫里亚蒂发现自己居然整整三十秒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似乎完全发懵了,他都不知道刚刚这三十秒钟里他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少女和老者已经走出一段路去了,若不是少女刚刚买的向日葵在她的肩头灿烂的开放着,他甚至都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对劲,他的心中警铃大作,卢纳不是这种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生物。
  “卢纳。”弗雷开口说道,“你还是决定自己同时肩负两个职责么?”
  “嗯。”少女静静的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是么?”
  “让他为你分担二分之一会好得多。”弗雷说,老者看着盛开的向日葵,虽然它现在还是有很好的花,但是它的根系已经被切断了。
  就算没被切断,花也总是会凋零的。
  “也许吧。”卢纳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不想让他为我死。”卢纳说道,她看着瑞士干净的湖泊和白天鹅,“总是觉得应该还有一部归来记等着他出演呢。”
  “但是他是自愿进入我们的世界的。”弗雷说,“无论是最初代替你将亡魂送到海岸,还是**,还是金字塔的旅行,都是他自己选的。”
  卢纳点了点头。
  “他选了一条艰难危险的道路。”弗雷说道,“和古时的英雄一样。”
  “但是只要踏上这条光辉之路,那么无论是灵魂还是肉身都不会再独属于自己了。”弗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到过很多古时的英雄奔赴他们的结局。”
  “我有时候觉得阻拦他们才是一种残忍。”弗雷说。
  卢纳看着他。
  少女的眼睛雾霭沼沼。
  “这样啊。”她轻声说。
  “他愿意参与其中,”弗雷说,“我觉得不只是因为好奇心和对人类利益的捍卫。”
  “还有他觉得你应该成功。”弗雷郑重地说,“他亲口和我说的。”
  卢纳转过了头。
  “我也觉得我应该成功。”她不假思索地说。
  弗雷笑了出来,“所以你该集中注意力,好好地保护自己,然后打开我们返乡的门。”
  “不过,”卢纳笑了笑,“你们不是都在施恩于信徒么?”
  “嗯,是啊。”弗雷点了点头,“毕竟人类是很重视告别的。”
  “那他也是我的信徒。”卢纳轻声说,“做点什么很正常。”
  弗雷笑了一声,“他居然还是你的信徒?”
  “嗯。”卢纳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是我的信徒。”
  她看着湖泊上的白天鹅,她知道人类似乎喜欢在婚礼上送给新郎新娘这种生物的玻璃雕像,“说起来,莉莉丝说天鹅如果失去伴侣,就会孤独地度过一生。”
  “是的。”弗雷答道,“所以你怎么想?”
  “它们一定是一种很强大的动物,”卢纳答道,“至少不担心自己种群的数量。”
  弗雷失笑了一声。
  “是的,你说的对,爱是奢侈品。”他说道,“除非灵魂强大的人,是无法给予爱的。”
  “也无法收下爱。”卢纳说,“就像很多人没法接受别人为他奉献生命一样是么?”
  弗雷点了点头。
  卢纳撇了撇嘴,“说的我好像什么懦弱者似的。”
  “所以。”弗雷笑了笑,“今天的事,就当你送给信徒的一个礼物好了。”
  卢纳对这个说法感到了满意,她也笑了起来,锋利的犬齿在半阴的天空之下闪烁着淡淡的冷光。
  福尔摩斯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电报,内容很短。
  “莫里亚蒂无法进入新世界。”
  是卢纳发来的,他想,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试图理解卢纳在表达什么。
  莫里亚蒂希望自己进入新世界的姿态无疑作为新神登基的。
  那么成为那种生物,需要,福尔摩斯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坐在了沙发上,读着报纸上继续连载的故事,需要袒露自己的一切,不是么?
  华生医生的小说似乎想要完整地留住他的每一个细节,所以无论是他的恶习,犯过的错误,糟糕的不太符合公共良俗的观念,以及他给自己注射**这种烂事无一不被记录了下来。
  而且会被千万人阅读,被千万人品评,赞美或者抨击。
  他必须把自己的人生和灵魂都切开献祭给世人。
  世人方能判断他有没有成为神明的资格。
  看来莫里亚蒂是拒绝了袒露自身。
  这很正常。
  他谨慎的很,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阴暗的海面之下进行,他甚至无法把自己的肉身公开在公众之前,让大家都知道他的真实面貌,别说是灵魂和肉身一同袒露这样的考验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却敢于如此做。
  他当然不是什么完人与圣人,他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也不在乎世人到底把他定义成天才还是小丑。
  他站在窗前,瑞士的风很和煦,旅店老板贴心地送来了奶酪盘和新鲜的啤酒,并且告诉他今晚会杀羊,要不要新鲜的烤羊肉。
  “配上一些黄芥末,简直是离开这里再难得一遇的美食。”他热情地介绍道。
  灰瞳男人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板很勤奋,显然对这次赚钱的机会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福尔摩斯看着他每天顶着灰蒙蒙的凌晨起床,将旅馆打扫的一尘不染,他的妻子拎着铁桶,挤着今天的牛奶和羊奶,他们和自己说,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正在伦敦上大学。
  “大概过两年就回来了,”老板说,“所以到时候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学什么?”他友善地问出了两人想听的问题。
  “兽医。”他们说,“等到他回来,就可以给牲口看病了,我们这边都是牧羊的,老村医已经快要干不动了,前两天他一不小心把一头牛的牛蹄给修坏了,那牛疼得差点没把他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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