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是啊。”戈尔德说,“也是很残忍的生物呢。”
“很多人都很害怕莫里亚蒂。”过了一会,卢纳闷闷地说,她当然从西恩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莫里亚蒂的事,比方说他会把背叛者塞进铁桶沉到深海里,还有很多花样百出的凶杀和报复行径,就算是西恩都感觉唯有人类才是对人类最残忍的。
“为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不害怕他呢。”卢纳说道,“甚至还很,”她思考了一会,“兴致勃勃的样子。”
“其实他也是害怕的。”戈尔德说道,她对恐惧的味道颇为敏感,她看向了站台上的灰瞳男人,她当然从他的身上嗅出了恐惧的味道。
他在无法自控的恐惧,他对所有的危险和命运有着清醒的认知。
然而他依旧做出了他的选择。
车发动了,灰瞳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对着她们挥了挥,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而优雅,就像是普通地送一下朋友。
他掐灭了烟,莫里亚蒂的人中有一位跟着她们上了车,看来自己的确是重点关照的对象。
他轻轻地握着口袋里的那枚尼伯龙根的指环。
当他路过前台的时候,他拿出了两封信,“请帮忙寄出这两封信。”
上面的收件地址一份是法国马赛,而另一份的收件地址是德国柏林。
服务员友善地笑着,帮他把信放进了邮寄的小筐里,他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悠然,看着脚夫将自己的行李放上他即将乘坐的火车。
“您前往诺曼底的火车一刻钟之后发。”服务员说道,“现在已经可以上车了。”
灰瞳男人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意,用手杖点了点帽子,然后他走上了火车的踏板,他注意到那个脚夫一瞬间也上了车,他走到了自己的包厢,然后检查一下两边的门板。
他默默地摸出了一小瓶机油来,认真地给合叶滴上了几滴。
然后他仰躺在座椅上,将帽子拉下来盖住了脸。
汽笛声响了起来,三个小时后就会日落,他们会在火车上决定做什么呢?
他必须得看到他们动手的那一刻。
因为他们杀死他的方法定然是趋近他原本的结局的。
第58章
日落了。
卢纳坐在餐车里,她摆弄着菜单,很好奇这些华丽的菜名背后都是些什么食材,从某种角度而言,这算不算对它们的一种风光大葬。
戈尔德手中逗弄着插在花瓶里的玫瑰花,让它随着她的手指转圈,“不得不说你的想象恐怕会影响人类的胃口。”
“我没有在想象唉。”卢纳说,“难道不是么?”
戈尔德笑了。
“你说的对。”她说,将勾好的菜单递给了服务生,“但是食材和人类应该都不高兴。”
“食材为什么不高兴?”卢纳说,她看着漆黑的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人类为了求一个风光大葬,这辈子干什么都可以,食材可是已经得到了啊。”
“所以人类很怪诞啊。”戈尔德笑着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结局在他们的生命中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
卢纳沉默了一会,“是啊,他们又不是像我一样。”
“出生就是为了死的。”她平静地说。
“那你觉得你的生命开心吗?”戈尔德突然问道。
卢纳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你也会问这种问题。”
戈尔德笑了笑,她轻轻地抚摸着玫瑰花瓣,“的确,我们没有那么多形而上的东西。”
“只是想知道你和人类的交往中,有没有向往过他们所说的活得开心。”戈尔德说,“老实说,有些时候这种话骗人的能力的确很强。”
卢纳点了点头,“嗯,但是有些人类,好像也没有这个权利,或者说这个能力。”
“就像是被莫名阉割掉了被世俗快乐取悦的能力。”卢纳轻声说。
她想起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热爱日常生活,他自称如此。
但是日常生活不适合他。
也许这是人类种群的某些隐秘的策略,如此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找出一个为众人牺牲的救世主。
而且还无比温柔体贴地减少了他的痛苦,和走上歧途的可能性。
和她的出生一样。
出生只是为了义无反顾地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
卢纳看向了车窗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黑暗版的自己,因为玻璃反光会损失一部分光线。
这世界总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一些损耗,她托着下巴想,她就是把大家送回家的那部分损耗,她对此心知肚明,没有人对她隐瞒任何细节和步骤。
“但是听麦考夫福尔摩斯说,”她说,用手指把玩着盐瓶,据说在古老的神秘学中,很多作者会用盐来指代高尚者灵魂析出的能量结晶,“他觉得你们诱拐了他的弟弟。”
戈尔德笑了笑,“我们,”她看着菜单上的名字,百无聊赖地等着上菜,“只是略微帮助了一下想要追查莫里亚蒂的那个人而已。”
“或者说,甚至可以说罪魁祸首是麦考夫福尔摩斯自己,他和他弟弟才是真正的互补双生。”戈尔德饶有兴致地发现这辆列车上连菜单的边角都是包金的,“毕竟莫里亚蒂可是在他的大英帝国治下完美孵育茁壮成长的究极罪犯呢。”
“没有不列颠,哪来的莫里亚蒂。”戈尔德笑着说,她当然能一眼认出这间金碧辉煌的餐车包厢里所有的贵金属,这是一辆不折不扣的豪华列车,而建造这辆豪华列车所需要的东西。
银子,香料,包括这张菜单上的原材料,全部来自不列颠的,战利品,戈尔德知道,在大英博物馆的展厅之中,木乃伊甚至都是堆放的。
古代辉煌王朝的王侯将相们精心保存的尸体,居然最后是这样一个结局。
“所以结局这种东西变幻莫测。”卢纳轻声说,“当时也许觉得成为木乃伊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几千年后时过境迁了,好像就变成一个荒诞的坏结局了。”
戈尔德点了点头,“所以说人类是无常的啊。”
“莫里亚蒂得到的物质太多,所以他开始憎恨无常,他希望自己能够持续不断地掠夺下去,”卢纳轻声说,“他是太享受自己在食物链的地位了么?”
“然而为什么他嘴上却一直说自己受够了社会的伤害呢?”她疑惑不解地问。
詹姆斯莫里亚蒂很多时候喜欢说自己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尤其是在学生面前,福尔摩斯回忆起了这个男人更多的细节,这或许是一种伪装,或者说,一种慰藉。
我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社会先掠夺了我,所以我才报复一切的,我并无大错。
“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发现了一颗小行星。”当年的莫里亚蒂教授站在讲台上,装作顺口提起了往事,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东西,沙沙的碎屑像不知名受害者的骨灰,他那时穿着一套棕色的西装外套,衬衫是绿色条纹的,在古神对他施加的遗忘影响被清除之后,他发现从前无论如何都没法探明的记忆开始如同其他部分一样清晰而条缕分明。
而他的袖口,是一块来自不知名陨石的碎块,福尔摩斯知道这是天文爱好者独有的一种审美,来自太空的礼物。
“可惜我的命名权被我的导师拿走了,连同论文一起。”莫里亚蒂说,他的眼角眉梢似乎一瞬间掠过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忧伤的东西。
如果用童话的笔触来写。
他失去了他的小星星。
他在为他的小星星哀恸。
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觉得这颗星星若非莫里亚蒂给它增加了无数白骨和血渍,也不该用这样的重量。
“人能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小星星是多么美好的事啊。”莫里亚蒂像吟咏咏叹调一样的说,享受着讲台下学生目光中的钦佩和惋惜,这简直使他瞬间返老还童。
他注意到了那个靠窗的学生,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对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并不陌生,因为麦考夫福尔摩斯虽然行事低调,但是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却是个必须给予高度关注的大人物。
这个人是他的弟弟。
他们两个的面貌有几分相仿,一样宽阔的额头,淡色的颜色杂糅所以趋近于灰色的眼睛,蜡白色的,光洁的皮肤。
与他富态而带着些上位者气息的哥哥相比,弟弟消瘦而尖锐,他坐在那里,用那双灰色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竟然自己有了几分被针刺一样的宛若实体的痛觉。
他在斟酌自己的词句,揣摩着何为真实何为谎言。
这种疼痛感,宛若伤口撒盐。
对,撒盐,莫里亚蒂那时候对神秘学已经有了一些接触,很多神秘学大师认为高尚之人的灵魂可以析出一些白色颗粒。
勤勉的,温顺的,淳朴的劳动者养家之人析出的被称之为糖,它们能够给溃烂的伤口提供养分,所以很多无知的统治者会毫不在意地挥霍糖去填补伤口,而不是珍惜它们,让它们发挥更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