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对,”戈尔德笑了笑,说道,“是痕迹,不是记忆,不是么?”
  “你也可以选择记住我们。”她笑着说,脚尖碰了碰滚落在地上的针筒,“当然有为数不多的人设法留下了关于我们的只言片语。”
  “我们只能消除记忆,消除不了痕迹。”戈尔德说,“而大多数痕迹,是伤害留下的。”
  “比方说**。”她说,轻蔑地捻起了一点白色的粉末,“部分人类相信服用它可以见到众神,实际上它只是伤害了人类的大脑,并且补偿给他们一些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罢了。”
  “伤害人的大脑。”福尔摩斯凝视着白色的粉末。
  “嗯。”戈尔德说,“精神类的药物很少能放过人类的大脑,不得不说你们头颅中这个自然千万年造就的奇迹的确非常强悍,所以为了人类做不切实际的美梦,只能让它略微罢工一下了。”戈尔德说道。
  “有人为了记录我们的事情,把字母刻进了手臂,如果你想把我们的相关封存在你的大脑里,也许可以试着在那里凿一个伤口?”戈尔德抬起了一根手指,无慈悲地点了点自己的头,“这样你的伤口被唤醒的时候,记忆也唤醒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戈尔德轻声说,“凝视深渊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且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她说,“我们非人类的救主。”
  “我们只是,另一种生物罢了。”男人补充道,“有我们自己的世界,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情,实际上,路过你们的世界是我们的不幸招致的。”
  年轻的灰瞳男人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托盘上尚且完好的那枚针筒,将没来得及注射的液体抽进了针筒里,然后撸起了自己的袖子,让自己的血管暴露出来。
  戈尔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血色的瞳孔微微扩张。
  他制造了伤痕,所以这段记忆没有被成功删除。
  福尔摩斯想,他站在祭坛上,捂着脑袋,他自己选择一次又一次地踏进了这个世界。
  而如今在这座黑色的金字塔,将是他另一次的抉择。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匕首,锁链如毒蛇一样善解人意地退了下去,匕首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个悲惨的古代谋杀故事实际上早就由壁画展露了它的真容,一对兄弟得到了戈尔德的戒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和财富的东西,哥哥先继承了它,然后被大卸八块,弟弟从残尸中找到了它。
  然而它所带来的权力和财富是虚假的,失去哥哥的痛楚才是真实的。
  于是他用这枚戒指钓出了戈尔德。
  用这把匕首捅进了她的胸膛。
  然而她还会出生。
  这一切似乎是全无意义的。
  甚至黄金的传说因为这传奇的故事变得更加广为人知。
  于是弟弟掩盖了一切,永远地作为丑恶的弑君者死去,而非光荣的弑神者,唯有这把匕首记录着他此生唯一的荣光。
  福尔摩斯拿起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手臂,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他知道唯有伤害才能被记录。
  他又一次做出了选择,他要铭记这一切,尽管这预示着他必然再次踏入这个世界。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开罗的医院里,麦考夫坐在一边抱怨着自己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把他从沙漠里找出来。
  “我没有在沙漠里。”他开口说道,然后下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他经历过什么。
  “我是为什么要来埃及的?”他问道。
  “学术考察。”麦考夫说道,他伸出手,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皮笔记本,“考察埃及香料与妄想症之间的关联。”
  妄想症,福尔摩斯想,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高大的棕榈树后面是沙色的平原。
  “而且你受伤了。”麦考夫说道,他指了指缠在青年手臂上的绷带,“被一把加工工艺很古老的刀具划伤了。”
  “那刀呢?”福尔摩斯伸出手试图去拆绷带,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十分不灵活,几乎算得上绵软无力,像是在床上躺了很久。
  “我躺了几天了?”他问道。
  “这很难说。”麦考夫说,“如果是指在医院的话,三天。”
  “但是推测你可能在沙漠里躺了五天。”麦考夫说,吐了口气,“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你的确在沙漠里躺了很久还没有死,医生推测可能是陷入了某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保存了水分和能量。”
  “不过关于妄想症。”麦考夫摇了摇手里的笔记本,“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关于剑桥那个自杀的同学,可能他的确在死亡之前就被掏空了脑子,这并非妄想症,而是真实发生的。”
  “不要管那个了。”福尔摩斯说,他实际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言阻止麦考夫。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麦考夫对这些事情没有执着,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执着将麦考夫拉入深渊。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青年灰色的眼睛盯着屋子的阴影。
  阴影中有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着阴影他会被唤起某种未名的疼痛,提醒着他要记住某些事。
  “看来埃及之旅不太顺利了。”麦考夫说道,将笔记本塞了回去,他从来不会多问一句话。
  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告诉父亲的不是么?”
  “是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说起来,你好像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母亲去世。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母亲去世的时候。
  他站在肺结核疗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母亲站了起来,从苍白的裹尸布中站了起来,变成了淡金色的东西,她穿着海豹的皮毛,赤脚走在地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记得母亲。
  因为她有传染病,她会避免和他们的直接接触,所以他甚至很少看她的脸。
  而她住进这座海滨疗养院的时候。
  他心里很清楚,她不会从这里离开了,这是她最后的日子了。
  传闻不列颠岛的母亲在离开的时候,会穿上海豹的皮毛,从他们特别的白色海岸上跳下去。
  金色的浮光点点会出现在海面上,通往理想乡的大门会为无罪之人开放。
  他看到了一个人走在母亲的前面,那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身侧浮游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点,有蜻蜓翅膀的小精灵在吹号。
  “你要去哪里?”少年喊住了小女孩。
  女孩站了下来。
  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一只是灿金色的,里面是一枚五芒星,而另一只眼睛是蓝银色的,里面装着一枚六芒星。
  “我要带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变成新的能量。”她说道。
  “我是卢纳,”她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是终焉与起始之王。”
  “人类归于轮回将被我转化成养料。”她说道,“如果归于永恒将被弗雷收敛进青铜棺椁。”
  “所以你也许不会再遇到我了。”女孩轻声说,“因为你的妈妈对我说,你和你的哥哥都是不同凡响的人,是会被装进青铜棺椁里的人。”
  “她这么说么?”少年感觉自己的喉咙没来由的有几分干涩。
  “所以你们要永别了。”女孩静静的说,“永远的,不会再见面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她问道,抬起了头。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算是死神了。”少年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没有谁配当死神的。”
  “死亡包容万物广大且慈悲,无论是罪孽还是痛苦都将于它的怀抱中消弭,”她说,“无论是谁,都无法独自给予这份仁慈,这是上天给予世人的礼物。”
  少年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女孩的身型突然间顿住了,而一把匕首从她的胸口现了出来,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身后泪流满面的男人。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他喊道,拧动了手里的刀柄。
  “可我的确不是死神。”她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灯,似乎对这种结局毫不意外,女孩迅速地倒在了地上,而这些灵魂从金色瞬间变得暗淡无光,消弭在了夜色里。
  一枚小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男人跌坐在地,他无神地望着夜空。
  福尔摩斯蹲了下来,捡起了那枚小钥匙,凑过去看女孩的脸。
  他突然感觉周围的世界变化了,灰烬如雪片一般落下,他站在熟悉而陌生的庭院里。
  女孩躺在苍白的地面上,她微微地侧着脸,“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该在这里。”
  “是你的家吗?有你能去的医院吗?”少年抱起了女孩,“你现在需要急救。”
  第50章
  女孩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躺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小口小口的呼吸着,年少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跪在她的身边,试图做些止血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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