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是卢纳从来不会过问其他个体的意志,所以她不打算表示什么惊讶,更何况她眼前还有雨可以看。
  于是少女依旧认认真真地看着窗外,轻轻地哼着一支歌谣。
  “lasstmichruhnaufdemgrunenfeld(让我在这片绿野上安息)
  lasstmichruhnaufdemfeldderehre(让我安息于荣誉之地)
  meineseeleistendlichfrei(我的灵魂终于自由)
  dennhierendennotundleid(不再有不幸和苦难)“(1)
  少女轻声哼着,这支歌谣的曲调又轻又缓,很符合人类对于妖精或者魔女吟诵的感觉,但是如林风一样又空灵又清澈,似乎带着古老的泥土与青草味。
  华生不懂德语,虽然听不懂它的意思,但是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欢快的庆祝节日的歌谣,他看向他懂德语的朋友,但是他那位热衷于守口如瓶的朋友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在这缓慢悠长的歌谣中看着亘古不变的雨幕。
  “so,wiedieheldenalterzeit(所以像古代的英雄一样)
  rufteinliedmichnunnachhaus(一支歌谣唤我还乡)”
  卢纳漫不经心地哼着,就像小孩子唱着意义不明的单词拼成的顺口溜一样,好像对其中的内容一无所知,又好像完全心知肚明。
  很多时候,她看起来完全不谙世事,但是又有些时候,她无论看什么,都只会看到最深层的本质。
  也许是她那双眼睛的功劳。
  “我出去一趟。”福尔摩斯说,拿起了外套挂在了手臂上,然后拎起了那把伞,他拿起了帽子扣在了头上,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雨幕中就出现了一朵黑色的伞花,很快一辆马车靠了过来,然后又隆隆地驶走了。
  “喜欢下雨天出门还真是坏习惯。”卢纳评价道,眨了眨眼睛,“不过如果一直生活在这里的话,倒也是可以原谅的。”
  “卢纳,你刚刚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啊?”华生问道,少女摇了摇头,“我不太懂,是他们教给我的,好像是为了某个人类的睡眠。”
  “你们管这个叫monody是么?”她抬起了眼睛,这回是一个英语单词,华生当然明白什么是monody,有人说是挽歌,有人说是颂歌。
  或者,是哀歌。
  第15章
  “我亲爱的弟弟。”麦考夫福尔摩斯让自己舒舒服服地深深陷在安乐椅中,拿着一个精美的胡桃木烟斗,这是他在俱乐部的书房,四壁都是高大的书柜,里面珍藏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他总是能把自己住的地方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看来那个小姑娘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麦考夫闲闲地说,“所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
  “我是你的哥哥,你想要什么帮助,我当然会全力以赴的。”他的眼睛看着弟弟脸上的微表情,然后脸色也沉了沉,“当然了,我猜,可能是某种即使我全力以赴好像也无济于事的麻烦。”
  夏洛克福尔摩斯拿起了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因为呕吐和虚脱而泛红的眼睛,他恶心的厉害,反胃感一刻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站不稳,于是他再一次冲进了洗手间。
  他有时候真的很钦佩华生,他天然的富有同情心,并且凡事很少多想有的没的,所以他对那个少女反而能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只把她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背负着沉重宿命的小姑娘。
  这当然不是华生的错。
  实际上也谈不上是卢纳的错,对于一个持有这样力量的生灵来说,卢纳的天性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她也没有义务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只是他曾经以为自己面对这样的抉择的时候,不会感到这般压力和恐惧。
  “我提醒过你,”麦考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不要试图去理解他们的常识。”
  “更不要基于他们的常识进行推理,这对你的精神没有什么好处。”兄长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但是好像有某种情绪藏在水底,“当然我也没打算你会听就是了。”
  “但是我猜,那些所谓的王也没有胁迫你做出选择是不是?”麦考夫说,“我不打算多嘴什么,但是你来这里大概也不是想找一个可以尽情污染厕所的地方吧。”
  福尔摩斯撑着水池的边缘,看着水珠掉在白色的水池中,然后流进了下水道,它接下来会出现在哪里,泰晤士河,还是大海里。
  “还是说,我先给你找个医生。”麦考夫问道,然后他听到了弟弟略微沙哑的声音,灰瞳男人细长的手指拧上了水龙痛,“医生恐怕对此无能为力。”
  “所以,”麦考夫坐直了身体,“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说道,拿起了一块巧克力,掰下了一块,递给了自己的弟弟,“你比那个女孩先知道了她的性质?”
  “嗯。”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似乎也可以推测出来,我为什么会走进那片白雾,为什么她会遇到我。”
  “都是那些王的安排。”麦考夫低下了眼睛,“是么?”
  “你可以检验你的猜想么?”他问道。
  “现在有一个好机会。”福尔摩斯说,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倚在了沙发上,除却凌乱地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的额发之外,他看上去似乎恢复如常了,“大公之王杜比,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我知道了他的目的的同时,他也会知道我的目的,我只要找到他,然后确定他是否得到了我的这个情报,就能验证它的真实性了。”
  “你对他们的规则,上手的还真是太快了。”麦考夫说,“这可不安全。”
  “当然了,现在谈安全,似乎没有意义了。”麦考夫说,他将自己隐没进了阴影里,遮蔽了脸上的神情,“据我所知,五芒星在符号学里代表着不安定和侵略,六芒星代表着和谐和稳定。”
  麦考夫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塔罗牌,从中抽出了一张,递给了自己的弟弟,“是这个答案么?”
  福尔摩斯将牌翻了过来,牌面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淡金色头发的少女吹着一个花朵制成的号角,弯弯的上弦月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下,而她的脚下,无数小小的淡金色的影子,跟着她走在海面上。
  “审判。”福尔摩斯念出了上面的单词,“我想这应该不对。”
  “而下一张牌是世界。”麦考夫慢慢地说,“十三位王,六位性质为明,而六位为暗。”
  “剩下的那位,就是卢纳。”麦考夫说,抽了口烟,“是这样的么?”
  “她今天讲了一个故事。”福尔摩斯说,他抬起手吸了口烟,微微地合着眼睛,“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祖母讲的那些故事么?”
  “小妖精,湖中仙女,理想乡?”麦考夫问道,“我记得你当时可是对此没有太多兴趣,根本不会像我们的邻居家的孩子那样在山林中试图找到四叶草,小妖精的馈赠抑或是蘑菇结界或者潘神的迷宫呢。”
  “她说千年以来,他们一直期望着能回到故乡。”福尔摩斯简短地说。
  麦考夫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她还说什么了,道路上会开满鲜花之类的么?”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是的,她在重复那些睡前故事。”
  “肯定比那些睡前故事多一些什么吧。”麦考夫说。
  “十三位王同时在位,并且用十三把王钥打开最后的门。”福尔摩斯答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如果性质超过存在,那就会被划入那个世界。”
  “我亲爱的弟弟,”麦考夫又掰了一块巧克力,断面十分的不平整,“这些事这恐怕就不能归功给警察了。”
  “她说过,之后会怎么样么?”麦考夫问道。
  “会被装进青铜棺椁,等着虚无缥缈的复活。”福尔摩斯说,他手中的烟燃尽了,变成了雪白的灰烬,掉在了地毯上,和尘埃溶解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圈套。”麦考夫抬起了一根手指,“他们利用人类的好奇心,来寻找一个可以帮助卢纳的人,然后这个人也会被永远封存,甚至从人类的常识之中抹去,变成也许真的有过也许只是故事的男主角一样的存在。”
  “人类对他的认识会从真实剥离,将他归于虚构。”麦考夫吐出了几个单词,“他们保全了神秘,也回归了念念不忘的故乡。”
  “我就说过,他们活得实在是太久了,”麦考夫,“除却利用自己的性质,利用人类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吧。”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岁月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半倚在沙发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花样,他抬起了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衬衫领口被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了脆弱的脖子,他后仰着头,最终出了口气,“卢纳是终焉。”
  “新月是时刻,兔子是繁衍。”他轻声说,“终焉也意味着开始,所以象征着战争与流血的弦月和象征着春天和繁殖的兔子出现在了同一位身上,代表着侵略的五芒星和代表着稳定的六芒星也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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