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就如此精神崩溃了。
  而且由于依附了哈尔芙的平均之理,所以他每次攻击玩具熊,他的身上都会出现同样的伤口。
  施恶与人,还与己身。
  “世人从无真正的感同身受,”哈尔芙曾经这样说过,“你想让人类之间互相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直接体验别人的感受。”
  这也是哈尔芙的能力。
  平均的一部分。
  十三王每位王都会有一个独有的能力,而基于这个能力,他们会拥有自己的性质和名号。
  而哈尔芙册封自己为救济。
  因为哈尔芙永远向弱者伸出援手。
  平均之理,也只能帮助已经不再不害怕失去任何东西的弱者。
  “我觉得来找我的人类很善良。”哈尔芙说,“因为他们甚至只要求仇敌和自己平均自己所承受着的苦难。”
  灰瞳男人静静地注视着她,这个女人很美,涂着大红的嘴唇,细腻艳丽如天鹅绒,然而却带着一股堕落糜烂的味道。
  她在模仿风尘女子。
  福尔摩斯想,就他拼凑出来的线索,救济王从来都会以人类中的弱者的形象出现,所以她被记载的化身有风尘女子和乞丐两种。
  那么卢纳是在模仿哪一种人类呢?
  “请问,您将如何满足这个可怜人的愿望呢?”哈尔芙抱起了那只玩具熊,优雅地把玩着,“还是说,侦探先生,您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呢?”
  “毕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说明这位治安官犯有罪孽。”哈尔芙说,她转过了瑰丽的深红色眼睛,像一朵开到极艳在腐败与凋零边缘的玫瑰。
  “你将如何救济与他呢?”她问道。
  灰瞳男人划了一根火柴,点了一根烟,他坐了下来,看着那个女人和那只玩具熊,“救济。”
  “一般来说,救济是帮助冰冷的法律拥有人类体温的东西。”他说道,“然而好像我们的法律被迫让救济承担了本该由它承担的东西。”
  “您不是法律的捍卫者么?”哈尔芙问道,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好奇。
  “你如果这么说的话,”福尔摩斯报以一个微笑,“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会处决一个只是弄脏了主人玩具熊的跑腿小工啊。”
  “他只不过在玩具熊的心脏上染上了些叫做复仇的脏东西而已。”福尔摩斯看着燃烧着的香烟,“就算是最严厉的法官,也不过判他赔偿一个新玩偶而已。”
  “那么说,你不打算威胁我撤回我的力量,也不打算威胁我的信徒收回这只玩具熊了。”哈尔芙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了上半身,现出了几分兴致勃勃来。
  她松开了手,玩具熊迈着软绵绵的步伐走了出去,它将继续不声不响,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位治安官身后。
  毕竟他曾宣布过,被跟着不算什么大事。
  “那么我还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哈尔芙问道。
  灰瞳男人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和故事的。”哈尔芙问,她盘腿坐在祭坛上,天平矗立在她的身后。
  “这并不困难,治安官作为公职人员来说,人际关系并不复杂,而他的妻子为他买了时兴的玩偶,却出了这种事,他的妻子又住在外地,那么跑腿小工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福尔摩斯说,“而这个玩偶似乎是用来折磨他的,不是用来咒杀他的。”
  “所以这位小工必然要留在伦敦观赏一下自己的复仇。”福尔摩斯陈述道,“所以我判断他还在这个治安官的辖区之中。”
  “而这位治安官今日里负责的案子哪一件和这件事能构成联系,他又受了枪伤进了医院,那么入夜后的小酒馆街头的名侦探们肯定会将这件事反复讨论,所以这个不幸的故事被挖掘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侃侃而谈道,“这就是人类的逻辑,您觉得可以理解么?”
  “那么,”哈尔芙抬起了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绯红的唇上,“您会对此守口如瓶?”
  侦探却摇了摇头。
  “怎么的,”哈尔芙脸上虽然还是笑的,但是一瞬间教堂之中所有的门都被关上了,“您还要找点什么猎魔人来处理我们么?”
  “当然不是。”灰瞳男人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里世界的生灵似乎拥有更强的杀戮能力。”
  “我并不是在挑衅您,也不是对您的救济表示质疑。”他说,“我不打算对此事守口如瓶,是因为我有一位不错的作家朋友。”
  “如果华生医生不能把这么个忧伤又离奇的故事发表在报纸上的话,他一定会埋怨我的。”他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对语言游戏的不怀好意,“毕竟这只是个志怪故事不是么,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它的发表。”
  “然而那些酒馆里,街头上的人却都知道这位治安官的事迹了,”他笑着说,“既然他这么讨厌玩具熊的目光,那么就让它淹没在人群的目光中吧。”
  “人类很多时候也会有很多办法来弥补法律以救济。”他说道。
  哈尔芙垂下了眼睛,门咣的一声再次打开了,风又一次吹了进来。
  “你走吧,夏洛克福尔摩斯。”她说道,声音褪去了模仿的人类情绪,然而却反而似乎更接近于这位救济王本身。
  她本来就不是人类,也没有任何可能成为人类,福尔摩斯想,而卢纳大概也是如此的。
  这是他无论何时都要牢牢记住的铁律和基本规则。
  第6章
  “哈尔芙。”少女放开了自己铂金色的长发,坐在教堂高高的尖顶上,俯视着白雾之中的伦敦城,“怎样才会有信徒呢?”
  女人坐在尖顶的另一边,抽着烟,“你觉得,你最想和什么样的人类呆在一起呢?”
  卢纳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伦敦。
  “这很重要么?”她问道。
  “是啊。”哈尔芙答道,“你既然希望信徒给你提供力量,那么你应该不至于完全不挑食吧。”
  卢纳陷入了沉默。
  她还太年轻,无论是里世界的规则,还是表世界的规则,她都不算清楚。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细细的线绳,上面拴着一枚小小的黄金的钥匙。
  此为王钥,可以打开里世界与表世界沟通的大门。
  “我还没有得到册封。”卢纳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性质。”
  “但是你知道你在什么方面比别人更强不是么?”哈尔芙问道。
  卢纳摇了摇头。
  她不满地握着王钥,“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侦探。”
  “你知道,好像我的眼睛和他的比起来,不如换成他的更符合我的特长的名称。”卢纳说,她不满地微微张开了嘴,尖锐的犬齿露了出来。
  哈尔芙笑了笑。
  她抽了口烟,“说起来,卢纳你知道么,世人大多盲目无比。”
  “崇拜已经拥有力量和名声的,忽视那些正在成长的,最后遭遇灭顶之灾。”她淡淡地说,“所以一时不如别人强大,也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按照人类的寿命来说,你和那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比起来,还少活了十年呢。”哈尔芙说道,“不要低估了岁月啊,卢纳。”
  “华生医生也这么说。”卢纳抱着怀里的玩偶,大概是那位夏洛克福尔摩斯随手在玩具店照顾老板生意答谢所提供的情报买的兔子,用碎花布料缝合着,纽扣做的眼睛和长长的带着明显针脚的耳朵看起来甚至会想起某些里世界的生灵。
  “听上去你似乎对另一个室友的感情更好。”哈尔芙说。
  “因为他没有让我嫉妒的才能,但是又能完全包容别人强过他自己的地方。”卢纳说,她眨了眨异色的眼睛,“所以我很喜欢他。”
  哈尔芙点了点头,“的确是可贵的品质,不得不说你的口味还是令人放心的。”
  卢纳摇晃着两只脚,“说起来,哈尔芙,如果我打败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原本对他信赖有加的那些人类,是不是就会信仰与我了。”
  “理论上倒也不是不可行。”哈尔芙说,烟被她抽完了,在手中化作了袅袅升起的白烟,“怎么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如果摧毁了旧的偶像,是不是我就有机会成为新的偶像。”卢纳问道。
  哈尔芙点了点头。
  她知道卢纳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太符合人类的良俗。
  然而即使她在人类中间生活了两千年,她当然也记得自己从非人类。
  他们都不是人类。
  也成不了人类。
  哈尔芙和卢纳一起看着日头从白雾中升起,也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没有他们记忆中的那样炽烈灼热。
  “说起来,那个弹簧腿杰克。”哈尔芙说,“你听说他了么?”
  “他不是西恩的信徒么?”卢纳说,“怎么了?”
  “西恩来找你了么?”哈尔芙问道。
  “没有。”卢纳摇了摇头,“怎么的,西恩不在家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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