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很快庚瑶便体会到所谓辨别失败的后果了。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一脚凌空，整个身体出现飞速下坠的感觉，重力和空气撕扯着她的躯体。
她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所有的感官都觉得闷闷的，类似阵痛又宛如只是无法忽略的难受。
在所有注意力被这股闷闷的撕扯感抽走时，庚瑶听见甘草先生的问题，他道：“你来找老头子我，所为何事？”
庚瑶凌乱的脑袋甚至无法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她向上挣扎一番，坐在一块倒悬着的巨石上，被吸走的注意力才瞬间回来。
她抿着唇，收敛溃散的思绪，道：“我想请前辈出手，救救我一个被自身力量反噬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与梅棠的关系，顿了顿才道：“朋友。”
甘草先生闻言笑道：“仙界竟还有你这个小娃娃无法治疗之伤吗？”
庚瑶猛地看向甘草先生，只看得见他类似树根的脚底，不解地问道：“甘草先生此话何意？”
甘草先生道：“你身负天道之力，可掌世间万物生死，如何不能搭救一个被自身力量反噬之人？”
庚瑶沉默一瞬，想了想，如实说道：“我朋友他……是妖王。”
甘草先生闻言一愣，镜像领域陡然翻转，他的正脸出现在庚瑶眼前，探索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才问道：“妖王？梅棠？”
庚瑶点头，道：“甘草先生认识梅棠？”
甘草先生哈哈大笑，笑声舒展爽朗，好像夹杂了很多东西，又好像纯粹感觉，道：“他啊，
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庚瑶挑眉，笑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甘草先生露出回忆过去的神色，叹息地道：“仙界几百年来，各方势力分裂溃散，只有一次，仙界百城出奇地联手，只为围杀一人。”
庚瑶安静地等待着甘草先生的下文，听见他发出沧桑的喟叹，道：“梅棠便是在这样的绝境下诞生了。”
“啊？”庚瑶下意识惊呼，她还以为梅棠就是那个被仙界百城围杀之人呢，结果又说他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甘草先生将庚瑶表情收入眼底，收起诉说往事的心思，脚下一转又回到了镜像位置，脚和脚站在一起。
他道：“小娃娃，老头子我的叶子掉了几片，你可有办法助我恢复？”
庚瑶想到小小那个小甘草说的话，貌似甘草先生就是为掉落的叶子也愤怒不开心，此事放在这里说，可有什么不妥？
她谨慎地思索着，没有立刻回答。
甘草先生便再次追问：“小娃娃，你可有办法？”
庚瑶想了想，试探性地道：“我或许，可用体内力量助先生你长出新的叶片，是否可行？”
甘草先生闻言再次转动领域，正脸出现在庚瑶面前，脸上激动神色毫不掩饰，道：“可行可行！小娃娃多给我长几片叶子，老头子我喜欢！”
“……我试试。”庚瑶僵硬地扯着嘴角，还以为甘草先生这话有诈，没想到是认真的。
果然真诚是唯一的进攻方式。
庚瑶深呼吸，收敛飘散的思绪，调动体内的海棠花之力，准备探一探甘草先生的经脉气息，找到叶片生根的位置。
毕竟甘草先生也是一株甘草，他如今保持半人形的模样，庚瑶不知道该如何发力。
可是她刚将海棠花之力调动出来，向来保护着她的力量却骤然出现反噬，化作巨大的海棠花虚影，充满攻击性地袭向她面容……
第85章 贪念并不属于你
庚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带来的伤害力，那是一种很直观的体验。
从前当海棠花虚影绽放于脚下，硕大的花瓣展开将她温柔地包裹着，她会感觉安心，仿佛情感链接深刻的人在全心地守护着她。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可现在，温柔的花瓣不再温柔，平整光滑的花瓣上长满看似柔和的尖刺，在花瓣触碰庚瑶身体的时刻，尖刺穿透皮肤，深深扎在皮肉之下的骨血里。
一种很像麻药的劲儿在体内蔓延，却带着万千针扎般的疼痛，让身体的每一寸骨血都沸腾起来，挣扎要逃离眼下的痛苦困境。
庚瑶耳朵内流出鲜血，一种被忽然抽掉所有氧气的闷闷感包裹住她的感官，她尚且来不及说话，只听见耳畔甘草先生大声喊道：“小娃娃，力量的作用是相反的！你千万别想着让它出来啊！”
镜像领域呈现的一切都有两面，有时候你想向前一步，抬脚那一刻却是后退甚至下坠；有时候你想攀爬向上，也许是掉入了无处落脚的沼泽；有时候你想拿出什么东西，得到的却是收回……
甘草先生第一次悟出领域，从未施展过，他自己也不甚熟悉，只能遵从领域出现的释词，简单化理解。
耳闷、耳胀的感觉还在继续，庚瑶觉得鼓膜内陷，仿佛被塞入一团棉花，堵住了外界声音进入的通道，连甘草先生提醒的话语也变得模模糊糊，不太真切。
不过她清楚地捕捉到了最后一句：别让他出来。
庚瑶心想，是不要调动海棠花之力出现在身体外部吗？那么需要向内收敛力量吗？
心念一动，庚瑶从未动荡的丹田处开始散发一丝丝被灵力充盈的感觉。过往海棠花之力像是寄宿在她体内的骨血里；而现在，那力量的源头在丹田。
一切修行的起点处——丹田！
原本朝向庚瑶的花边缓缓展开，调转方向向外收拢，那些扎入皮肉的尖刺也被连根拔起，离开后只留下酥酥麻麻的微痛。
庚瑶摊开掌心，巨大的海棠花虚影化作手掌大小的花朵漂浮在她掌心，她问甘草先生：“先生，你这领域究竟如何出去？在里面我不要让你生长叶片呀。”
甘草先生闻言心虚地撇开眼眸，低声道：“只有老头子我能自由出入，别人出不去！”
“什么？”庚瑶吃惊，问道：“既然除你之外没人能出去，你为何将我拉入这领域之内？”
甘草先生更加不敢看庚瑶的眼睛了，他能为什么？不过是野心骤起，想着用领域吞噬之力，慢慢夺走庚瑶体内的天道之力。
或许能拽出一缕，也足够满足他的野心了。
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娃娃，体内天道之力竟如此忠心，他甚至只是起了一个念头，就被警告了！
甘草先生自暴自弃地叹息一声，身形一闪，留下一句：“小娃娃，你自己想办法出来吧。若你能出来，你所求之事，老头子我应允了。”直接消失，离开领域了。
没了甘草先生在场，原本还算平和的领域忽地充满杀气。
空气中传来的感觉，像是饱经刀剑鲜血的古战场，处处散发着肃穆血腥气；更像是斗转星移的世间，人世沧桑。
庚瑶打起十二分力气，防备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后，丹田处涌现的力量化作一条细小的蓝色小蛇，钻出皮肤来到庚瑶身前，蛇尾卷着她手腕，拽着向前。
……
月竹海，甘草园。
时间在匆匆流逝，但月竹海内对时间感知力极弱，时间的流逝并不明显。
甘草先生拽着一根小的甘草苗，把它拔起来又栽回土里。
芍药被甘草先生喊来陪伴，少女明媚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将从他手里接过来的甘草苗捧在掌心，跟它一起瑟瑟发抖。
甘草先生眺望远方，低声叹道：“芍药，你无须害怕老头子我，已经不生气了。”
芍药不太敢相信地侧眸瞟了一眼，试探地道：“真、真的？”
甘草先生点点头，神情厌厌的，看上去一点不开心，跟他自我描述的模样相去甚远。
芍药抿着唇，思索再三，还是压住心底的恐惧，低声问道：“那……我瑶瑶姐姐呢？”
甘草先生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芍药，而后移开视线再次眺望远方，唇瓣紧紧抿着，半晌后才惴惴不安地问道：“芍药呀……”
芍药看向甘草先生。
甘草先生声音很低，继续道：“若你的瑶瑶姐姐不在了，你会如何呀？”
芍药蹙眉不解，问道：“如何称得不在了？”忽而她想起什么，瞪大双眸，惊呼道：“先生你！你把瑶瑶姐姐怎么了？你又研制出什么新药方子，不会要吃死我瑶瑶姐姐了吧？”
甘草先生缓慢地摇头，道：“不是药方子。”是比药方子还麻烦的领域。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领域，连他自己也不了解领域，更未见过其他的领域，领域的作用他也不甚清楚。
若不是心中起了贪念，他大概不会展开领域，带庚瑶那个小娃娃进去。
而今只盼庚瑶小娃娃能成功出来，哪怕是命悬一线，他也会救活她。
这是贪欲所携带的惩罚！
甘草先生的囫囵言语让芍药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猝然站起来，站在甘草先生面前，脸上的害怕之色尽数褪去，只剩下对庚瑶的担忧和关系，咬牙切齿地追问着：“先生，你到底把我瑶瑶姐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