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但当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只觉得一切根源都是自己的误解——她怎么可能和那些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家人、朋友一样,她是那样特别。
“她说我不够信任她,我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不愿意同她一起承担,自作聪明地做了自以为对她好的坏事。”
此时此刻的萧恪,像极了被摔碎后勉强拼凑起的青花瓷器,美丽而破碎,令人想要触摸却不知从何下手,多一分怠慢都只觉得于心不忍。
贺澜与萧恪相识八年,都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弟妹那样豁达开朗的女孩,一定不明白你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吧?她给你机会解释了是不是?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你又自大地那个冠冕堂皇的答案向她重复了一遍……但你当年转学的原因,又不单单是给那次荒岛危机一个交代。”
“那件事我不想提。”
贺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然明白萧恪的顾虑,但还是不放心道:“但你应该知道弟妹开始关注沐苡然了吧?或者该说是,沐苡然找上弟妹是必然,只是前阵子的交通事故给她们创造了一次机会。”
“沐苡然到底跟余笙说了什么?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沐苡然就像一颗埋在三八线上的定时炸弹,萧恪没办法主动去清除,也不愿意多此一举,只是一旦爆发,便会两败俱伤。
“她们交谈了什么我是不清楚,但弟妹她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问过我你跟沐苡然的关系,我觉得沐苡然大概是开门见山将她那套自以为是的观点对着不知情的弟妹一顿输出,但你也别太担心,依照弟妹那个性格,可不会就这么受了欺负拍拍屁股回家。”
虽然贺澜说得轻松,但萧恪还是不免担忧。
“你怎么回应她的?”
“我就说,关于沐苡然的一切都涉及你的私事,我不方便透露,如果她真的想知道就亲自来问你,你一定毫无保留。”
贺澜笑嘻嘻地盯着萧恪,故意窥探他的反应,但萧恪始终一脸严肃,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没来问我。”
“那你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呢?”
贺澜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挨了萧恪突如其来的一暴栗,但丝毫没有收敛。
“老萧,我觉得呢,你其实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她——至少在当年你转学的真相上,你都没办法向她坦承,但这恰恰是她对你最遗憾的地方。”
“遗憾?我的离开,对她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据我所知,她当年并没有出演话剧社那场毕业大戏。”
“……为什么?”
可贺澜却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女孩子的心思,猜不透的。”
“老萧啊,咱们男人,不能总是畏畏缩缩的,让女孩子主动像话吗?就算你只有**成的把握,剩下的一二成也足够你试错。”贺澜弯了弯嘴角,一字一句皆是肺腑,“去把九年前错过的,追回来吧。”
特地为四对嘉宾租下的录制别墅里,文朗正坐在客厅吧台看书,萧恪追下来的时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本来萧恪不想打扰文朗,只打算绕道离开,没想到文朗却喝着咖啡,不紧不慢地先开了口:“找余笙吧?”
“嗯,你见到她了?”
听文朗主动提起,萧恪索性直接走了过来,但文朗却很是有限地转过身去替他做了一杯手工咖啡,不知道为什么,萧恪今天也是破天荒地有耐心,竟然真的等他做好咖啡后慢慢回复。
“刚刚她下楼的时候,我和宋清姿正好从外边买了饭回来,里面有捎给余笙的暖胃粥,宋清姿就直接把人领去我们屋里,把我拒之门外了。”
文朗像个怨夫一样,平淡地控诉着对宋清姿的不满和自己被抛弃的委屈,虽然他极力掩饰着,但还是被萧恪捕捉到了那些情绪。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女孩子喜欢聚在一起东拉西扯不奇怪,再说余笙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文朗向萧恪面前的手工咖啡努了努嘴,“尝尝吧,我不轻易给别人做咖啡的。”
毕竟是文总,向来只有让别人给自己泡咖啡还左一个不满、右一个嫌弃的份儿。
在文朗面前,萧恪还要更沉默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咖啡杯品尝了一下,两个男人相对无言许久,文朗才又开了口:“医生检查过了吗?”
“没有,她不想太麻烦,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好多了。”
文朗听了却是皱皱眉,反对道:“当然不只是生理检查,心理检查也不能忽视啊——”
萧恪抬起眼皮撞上文朗那双难得认真的眼睛,有些困惑。
“据我观察,余笙是在观看你们那个part的时候,突然不受控地干呕——如果不是妊娠反应,那我只能认为是她对那段海难的应激反应。”
文朗双手交叉着轻放至书页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萧恪。
“你明白吗?她可能为了保护自己,潜意识里不自觉忘记了什么,但那些复刻的画面和你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她,让她不得不在当下的情景里反复回忆,因而受到了二次创伤。”
“嗯,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忘记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部分。
“你在备采里也提到余笙忘记了你脑海里明确记忆的事情,或许那就是症结所在。”文朗顿了顿,“我是不清楚你们在那场海难里到底还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余笙因此受到的伤害,可能比你表面上看到的、以为的,还要深得多。”
“所以呢?”
“既然她已经把现在的自己与当时的痛苦隔绝,就别让她再重蹈覆辙。”文朗缓缓从高脚凳上站起来,“如果你爱她、心疼她,就不要折磨她。”
萧恪的眼神扫过一脸严肃的文朗,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然后淡淡道:“你对宋清姿也是这样吗?”
而文朗听懂了萧恪的意思,却只是道:“爱情里也是有信息差的,信息拥有方有资格决定谁是获利者,谁是受损者。”
后来萧恪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余笙一直待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见萧恪呆呆地窝在沙发里,一时无言。
萧恪听到动静回过神来,本来空洞的眼神稍微有了些温度:“身体舒服点了吗?”
“嗯,清姿专门去外边买了滋补的暖胃粥,好多了。”
“那,早点休息吧,如果明天不能录制的话,我就让贺澜去跟节目组协商一下……”
“萧恪。”余笙突然打断了萧恪反常的滔滔不绝,咬了咬嘴唇,犹豫着开了口,“想谈谈吗?”
萧恪直起身子来,望着余笙许久,似是觉察到了对方的坚持,只是淡淡地抿了抿嘴角:“如果你想的话。”
“有酒吗?”
萧恪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动作。
余笙知道萧恪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有些话,如果不趁着醉意,我们似乎永远没办法吐露。”
“可是你的身体……”
“我又不是生理上生了病,”余笙没所谓地笑了笑,“白天的时候只是突如其来的碎片化记忆混乱地涌入了我的脑海,让我一时不能承受而已,已经没关系了……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开我们彼此的心结吧。”
萧恪了解余笙,思虑过后,还是下楼到厨房橱柜里拿了节目组为他们准备的白酒。
其实他们俩从相识以来,就没有坐在过同一张酒桌上,他完全不清楚余笙的酒量,于是一开始便只让她“浅尝辄止”,谁知道她不过沾了几口,整个人就开始比平常更加滔滔不绝地碎碎念起来。
“萧恪,我们曾经是学校话剧社里最默契的搭档啊——”
余笙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便点上了萧恪的鼻头。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嗯。”
沉默两秒后,两个人异口同声:“我们要一起站在更耀眼的舞台。”
“但似乎,违背约定的人是你吧。”萧恪的眸子突然黯淡下去,“虽然八年才等来今天的荣誉,但至少我依然活跃在荧幕上,依然没放弃……可是如果没有这次机会,人海茫茫,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你。”
就在萧恪越来越低垂的视线里,余笙突然捧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从下方凑了上来,直接撞入萧恪的眼帘:“但你还是找到了。”
萧恪见她这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只是宠溺地望着她。
然而余笙却突然委屈了起来,也不让萧恪碰脑袋了,整个人从他的身下钻了出来,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透过晶莹的液体,盯着在白酒的映射下看不清轮廓的萧恪,食指戳在杯体上,似是在触摸萧恪的皮肤一般,喃喃自语:“明明先背弃诺言的人是你才对。”
萧恪以为余笙只是醉糊涂了,哄着她轻声道:“嗯?为什么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