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芮咏紧紧攥着她的双臂,望着她:“我一直是个很努力的人,我笃信努力,但在我看来,努力得到结果,和努力了没有结果,是一回事。无论是努力了,得到了,还是努力过,没得到,最终的结果都是放下了想要的执念。这就够你坦然地继续走下去了。那个结果,并不是必须的。”
“所以,你该做的是去约他出来,当面告诉他,你心里一直有他,从没忘记过。你直面一次,坦诚一次,也强大一次,不为了得到结果而努力,只为了尽力而尽力,什么结果你都会接受的。”
“相信我,执念往往存在于想象里,如果你得到的是一个已经确定不爱你的盛朗,你会放下的。”
“试一次,以臻,对自己诚实一次,也勇敢一次,去告诉他,好不好?”
夏以臻潸然泪下,望着芮咏,用力点点头。
第97章
盛朗回到盛宸的平层,开门的一瞬,见到盛宸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盖着西装,屋里蕴着浓浓的酒气。
盛朗打开窗户,让晨风透进来,盛宸听到声音,迷蒙地抬头瞭了一眼……
“哥……刚回来?爸爸怎么样……”
“还那样。”盛朗倒了杯温水走过去搁下,“你喝了多少?怎么睡在这。”
盛宸觉得有点倒醉,揉了揉太阳穴,仰头痛快喝完搁下杯子道:“确实没少喝,怎么回来的都忘了。不过再怎么着也得把渠道那帮人陪开心了,铺货还指着他们呢,个个都是祖宗。”
“顺利吗?具体什么时候开始。”
“厂子已经开始出货了,肯定是越快越好。那边这两天就开始装车。”
“好,但稳妥比快更重要,记得封口,绝不能让人知道背后是你。”
“放心吧,都是我自己人。”盛宸缓缓戴上眼镜,“你快去睡会,晚点我再去医院看一眼。”
“嗯。”
盛朗转身往卧室走,盛宸攥着拳头打呵欠,查看着手机未接来电。
他突然看到与夏以臻的通话记录,通话了两分多钟,盛宸一时脑袋发懵,怔了一会才想起昨晚喝酒时好像是接了这么一个电话,他似乎还闲心发作,吓唬了她一通。
“等等哥……夏以臻昨晚去医院找你了吗?”
盛朗停住回头:“没有,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我喝多了接了她一个电话,她就问我你在哪,我好像是告诉她了,没说别的……”
盛宸回忆起了全部,却仍略去了一部分。夏以臻在此之前正和别的男人约会,又被他冷言薄语奚落了一番。这两点无论哪一点,相信他哥都不愿听到。
盛朗微皱着眉,他没有见到夏以臻,一整晚都没有。又问:“那是几点。”
盛宸看下时间:“九点一刻,到你那得快十点了吧。”
“怎么推断出来的?你见过她?”
盛宸觉得这人脑子反应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就被他抓住马脚,便用力醒了醒神道:“是。我是见过她,昨晚在清林大附近请客,她和一个女的去吃饭,不过我没跟她说话。后来分开不久她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大概推断的。”
盛朗沉默着,快速回忆昨夜九点至十点发生的一切,那时他正与盛玉麟的助手在一起,后来只见到裴漪,他的确一整晚都没有见到夏以臻。
手机此时发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听着,又陷入了沉默。
六年了,这个电话第一次传来她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盛朗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很轻,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
“我是夏以臻。”
夏以臻独自坐在芮咏家的小院子里,专注地,安静地开口。
在此之前,她删掉了盛朗全部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不需要联系,她也不会联系,可当她真的下定决心重新拨打某个电话时,却发现那个号码从未离开她,已经印在她的身体里,无需回忆。
她很快听到了盛朗的声音,他说是我。
夏以臻轻轻地笑了笑:“我记得你留过一张字条,说你的电话没有变,我就试着打了一下。”她说着,手指不受控地用力,声音却小小的。
“我看了新闻,猜你最近应该很辛苦,但……我还是想问问,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她终于说出口,电话那头却仍是沉默。
夏以臻心跳得难受,这种安静令她很不安,她只好继续开口:“如果你有空,今晚九点,我们可以在西郊公园见一面吗?我在湖边的长椅等你。”
说完她又匆匆补充:“那离码头不远,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当然,前提是你有空,也方便……”
“有空,也方便。”盛朗道。
夏以臻紧紧攥着听筒,直到此时才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快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
晚八点半。夏以臻已经提前坐在了小公园的湖边。这一天过得异常漫长,她早早就来了,特意贴了两张暖贴,可坐在这还是有点冷,一直在打寒战。
夜晚的西郊公园空无一人,十二月的夜色深悠悠地笼罩着,只有稀疏的路灯浅浅照亮了路面和湖里的残荷。风把不想离开枝头的枯叶吹得窸窣作响。
夏以臻将脸埋在围巾里,倏忽想起几个月前,那时她第一次主动约盛朗,带着莫名的勇气,同样是约了九点,她也同样是八点半就到了。
但那次她并不想太早出现,怕盛朗误认为她太重视,可短短几个月,这种较劲就已经散尽了。
如今的她什么都不在乎,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一言不发,盛朗就可以明白她的真心。
夏以臻看着道路两头,不知道盛朗会从哪个方向来。她开始暗自猜测,以此来度过当下的不安。
夏以臻的手指搅在一起,眼睛不停地交换方向,这样的猜测一直持续到九点,继而又持续到九点半,道路两端依旧空无一人。
直至十点,盛朗还是没有来。
夏以臻忍不住想给他打个电话,可电话拨过去,对面却关机了。她只好劝自己安下心来,再耐心等等。盛朗也许会迟到一会儿,但肯定不会爽约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又无法自控地想起,昨夜也是这个时候,他对那个似乎叫做裴漪的女人也是说,抱歉,他忘记了约会,会再给她打电话。
一瞬间,只剩一颗空空的心,任北风自由地刮进来,吹透它,又呼啸而去。
直到十二点,夏以臻的手机只剩叫一辆车的电,她才终于轻轻起身,任意选了道路的一头,离开了这个小公园。
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了,夏以臻坚持洗了一个热水澡,才让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她开始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听到心跳的声音。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钟表秒针不断发出的滴答声,而这个节奏,在那个小公园里,已经被她听了一整晚。就是在这样毫不起眼的时间流逝中,她感受着盛朗与她越来越远。
夏以臻按下电视遥控器,想随便调出某个频道,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好。
很快跳出一则新闻。
盛世集团董事长盛玉麟,因心梗救治无效,于今晚九时,在燕川大学第一医院去世,终年五十九岁。
夏以臻恍惚地站起来,望着眼前一切,听见遥控器重重坠地。
----------------
夏以臻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身上一直在出汗。第二日一早,她肚子痛得站不起来,翻遍家里的抽屉都找不到多余的布洛芬,只好强打着精神喝了杯热水,随后往电视台赶。
一路上,她无数次听到人们谈论起发生于昨晚的盛世惊闻,又看到分析评论文章在大肆议论盛玉麟撒手后即将上演的内部权力斗争与两子夺嫡之战。
她刚到办公室,沈楠就问她:“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看新闻了?”
夏以臻点点头:“有点痛经,不过不要紧。”
沈楠笑笑:“我这都好久没考虑过这事儿了,我找人去给你买药吧。”
她说完,蒋忆涵把一板布洛芬扔到夏以臻桌上:“别麻烦了,我前一阵当药罐子都开药铺了,正好帮我消化消化。”
夏以臻吃上一粒休息了会儿,觉得好了一点,可整个人还是心神不宁,直到中午,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号码的一刻她迅速地接起来,在隆隆的心跳声中,夏以臻听见对面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我父亲昨晚突然……”
“我知道,没关系。”夏以臻匆匆地说,“我昨晚第一时间就看到新闻了,所以没有等很久,别放在心上。”
“嗯。”他沉了沉,“后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又一直忙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抱歉。”
“真的没关系盛朗……”
他的声音很疲惫,夏以臻攥着电话手心一直在冒汗,她听到盛朗沉默了,夏以臻回忆起六年前奶奶离开时的心情,无论那时谁说了什么,其实都不能真正安慰到她,她也只好陪伴他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