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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女人轻笑,答,“还是很亏,须卜滑勤,就用一纸身份换我余生的忠诚。你真把我当傻子。”
  “我拿边事和平来换,你跟我回去,我十年不动张掖。”须卜滑勤拿张掖这边最需要的东西来换,甚至这句话说完,赵襄武就露出了求之不得的神情,希望她应下。
  “你是不是有病?”容吉很少骂人,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我又不是汉人,边关和不和平与我何干?那是他们努力的事情,安在我头上算什么?他们是能给我当母家了?还是我受欺负了能出兵救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还是棋逢对手让人激动,须卜滑勤还真喜欢她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反问,“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你得跟我回去,待在这种无用的男人身边迟早被他吃掉。”
  容吉知道,如果这会儿答应跟他回去,那以后再无可能返回大汉了。
  “你把身份给我,我给你写一封只有护眼是首领才能看懂的密信。他们会暂时归属于你。但我需要三个月的自由,三个月的时间,不许派人调查我的下落。我还没和我的朋友们好好道别。”她是这样说的。
  “若三个月后你不肯来呢。”
  “我如何不来?是你亲手斩下了我父兄的头颅,我如何不来。”她的眼中暗藏泪水。
  第196章
  也许是这样的言辞太过激烈,须卜滑勤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
  第一回从她脸上看到这幅神情的时候。
  那时两人都还年轻,刚成婚没几年,感情正好,二十出头,事情突然发生,两人根本处理不好这样的爱恨情仇。他犹豫过几日,想她没了依靠,或许会乖顺一些,只要忘了这件事,不再提,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是真性情,一刻不能忍,哪怕日夜睡在他身边,匕首、刀剑,难听的话,骂人的言语,一句不落的全都落在他的颈边。
  过于自负的男人喜欢把这种变化归结为,她不识时务,看不懂眼色,不明白感恩,不知道如今能活着已是万幸。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她因为刺杀丈夫,被关,被弃,而后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里逃了,再无踪迹。
  男人以为,她历经九死一生,怎么也要学会了吧,学会把头低下来,认清楚连她父兄都不能战胜的敌人就是战无不胜的,可眼前的这一幕很快打醒了他。
  她非但没忘,还因为这股恨意重新回到他身边。
  说不上的迷恋,他发现自
  己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如果她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平庸,自己今日也肯定不会亲自来……
  很多事情认真说起来都是没理由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须卜滑勤坐在位置上,半眯着眼睛考量她的条件,琢磨着这样简单答应她的好处大不大。不会太亏的,他坐拥一整个部族,而这个女人呢,只是孤身一人。他一手抵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地垂落到案桌上,突兀地开口,
  “密信现在就能给我?”
  “能,几大首领都认的,只有我们呼衍氏才认得的密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完全不介意有这么多人在场。毕竟匈奴王庭是他们这些外族人干涉不了的东西。周围的这些人左右不了什么。
  “就凭几个密字?”男人想效法,可一个部族的忠诚岂容他轻易攫取。
  “一句话的事情。要么答应,要么拒绝。我没功夫陪你在这里绕舌。”呼衍容吉垂眸,想起方才梁彦好说的话,又抛出一道诱饵,“与其等敌人变得软弱,不如增强自己的实力。想方设法逼自己妹妹寻死,可见你也是穷途末路。”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左将军的疑虑,他斜眼看了看须卜铁朵,再三思索后,答应,“好,呼衍氏的密信换你能自由出入汉匈的身份,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后未归,我要发兵的理由可就不是‘亲妹受辱’这么简单了。”
  “我才不是你,言而无信。”容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她不想与这个男人坐下来吃饭。
  院子里还剩下他们这些男人,这会儿该说说公事。
  说是公事,眼下这个时节,既不是战前的谈判,又不是战时的对峙,又在私人的场合私下见面,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反倒没话说。因为无论提及什么话题,都显得刻意,容易被人揭穿心思,多说多错。
  于是像寻常筵席那般,众人落座,一轮吃食,一轮饮酒,偶尔夹杂几句互相恭维的场面话。
  赵襄武一心为须卜猾勤介绍桌上的美食,说左手边的马奶酒是特意找匈奴妇买来的,只怕左将军喝不惯,又给他拿了几柄新造的长刀,叫来几张牛皮、几段牛骨让他试试手感。
  没有什么比兵器和装备更能体现自身实力的,说那些和谈的听起来软绵绵的空话就想达成目的,实在痴心妄想。
  须卜猾勤来了兴致,信手一点,随意选了一把最重的捏在手中,举起来放在前胸细细打量。刀身散发出阴冷的光,他硬朗的面庞在刀身中清晰可见。
  他捡了根头发丢上去,发丝碰见刀刃便断了,这利刃,让他爱不释手。他随即又端起刀身,眼神顺着刀的走势从后往前看,长刃又直又硬又薄,伸手一弹,发出清脆的响动。
  他有些心动,抬眸看了赵襄武一眼,心想对方这时候把它端上来,无非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于是佯装不在意,问,“牛皮有什么好试的,家中用了数十年的砍刀也能把骨头砍断了。何不搬来一副铁甲,让我试试这东西威力如何?”
  赵襄武此刻拿出这把工匠改良过的利刃并非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大汉虽铁矿充足,可短时间内想要获得大量的精良兵器,绝无可能。眼下只是布下疑阵,要对方心生忌惮,切莫鲁莽行事。
  “将军说笑了,这又不是比武场,如何试得。只是听夫人说,将军喜爱上等的兵器,便拿出来展示一番。”
  左将军又把那刀扔了扔,掂量了下重量,轻,太轻了,与军中常用的,轻便三分之一,挥起来又快又好,剑身还不会因疾风而发生偏折,问,“你这是要送我?”
  “将军喜欢拿去便是,这样的兵刃我们库房里还有上千把。”赵襄武没法,再大的谎都要圆了,必须要让对方意识到大汉的强盛,所以撒起谎来,神色也是不改的。
  “……”须卜滑勤从未在战场上亲自见过这种兵刃,它看起来与他们如今使用的不差多少,可眼下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轻快无比。汉人体弱,没有匈奴人高壮,拿着太重的兵器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往往是一看见匈奴人,眨眼的功夫便身首异处,“你们不怕我拿着这东西学了去?”
  “如何能学去?你们境内没有足够的精铁矿,眼下哪种铁石不是从我们这边买去的?”赵襄武把利弊摆在明面上,“你们也不止打我们大汉,附近还有楼兰,车师,鲜卑,再说小些,刚才提过的呼衍氏部族,哪个不要你出兵去打。而战场上,兵器就是最重要的,当年大秦统一六国,用的就是谁也比不上的精良武器,能以一当十,以少胜多。我今日只想与将军谈一桩生意。”
  “哦?什么生意?”须卜滑勤松开了那把长刀,走上庭院中要挥砍牛皮、牛骨,只听得哗啦一声,牛皮像纸一样被划断,又听得咔嚓一声,牛骨如瓜果般碎裂。
  赵襄武说得不错,匈奴地盘虽广阔,资源却是极度亏缺,简单来说,粮食兵马,复杂一点,盐铁金石。
  “朝廷从前下了旨意,每年只许我们对外出售五万斤铁。若将军答应十年不打我们河西,我可以做担保,每年向你出售七万斤。”
  左将军听了,仔细一想,思忖出来这是个笑话,笑道,“有了这么称手的武器还要求和,未免装得太像了吧。方才哪句是假话?让我猜一猜。应该不能有千把吧,你们领兵的将领一人能配一把,我觉得就已经很奢侈了。”他还自信地点破他的漏洞,“若你此刻真有底气。你应该同我说,若我们再敢偷袭,你就用新的兵器将我们通通斩于马下。”
  “我没说错,对吗?”
  “再说楼兰车师鲜卑,那几个哪里敢跟你我争斗?不用这种兵器,我也能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须卜滑勤对自己的铁骑尤为自信,完全不上赵襄武的当。
  都说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一辈子没离开过河西的赵襄武哪里是须卜滑勤的对手。撒谎这种事还是梁彦好更适合。
  “他没见过,他当然不敢说。”公子哥突然把话插进来,接着道,“这刀是我亲自从金城带来的,我们几个身单力薄,哪里能一口气全拿来,所以只带了几把给您开开眼,剩下的还在途中。且这回我们拿来的不止这一种,还有全新的箭头、长弓、铁枪。只是打打杀杀的,场面不太好看,才拿了精铁制的长刀过来。”
  “我有什么不敢看的……”须卜滑勤收回那把刀,眼神忽然变得凌冽,想必今日非得探出个究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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