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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偏偏是个哑巴。”关逸站在门外头疼死了,往左走了两步,又往右,“偏偏是个哑巴。我这一进去,那小子肯定要说我抢他女人……妈的,气煞我也!”
  容吉趴在地上,半睡半醒,头痛欲裂,虽没亲眼见到他的模样,但能从脚步声听出来人是谁。会功夫的脚步像风,很轻,很轻,得她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才能听得一二。
  又是他。
  但他还是没有进来,只是学会了叩门,重重地叩门,要听到她也去摸门的声音才肯走。
  很顽固对么,她没想过第一个心软的是这家伙。
  过了三日,容吉还在高烧,这会儿已经有些抽搐了,还是关逸实在没忍住,开了门,见她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
  “不好,哎呀,我这个笨脑袋。”关逸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那小子爱猜忌就让他猜忌去。他连忙把女人从地上捡起来,往酒兴言那里送。管那老头儿愿不愿意,他把人往房里一松,再把门栓上,不治好了不许那老头儿吃饭,看他治不治。
  他只是一个耍剑的,没什么更厉害的本事。
  酒兴言被关在屋里出不去,气得吹鼻子瞪眼,坐在坐几上骂了他大半日,一直骂到梁彦好回来主持大局。
  索性梁彦好是个冷面热肠,回来一听,觉得关逸也没做错,便发了话,同医者说,“我也不要你治好,她不发热便放你出来,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这么逼酒兴言低头的,那两个奇怪的家伙。
  医者愿意帮忙,病症自然迎刃而解,不出三日她的痘症便好了个大概,只是发痒,那些布满全身的泡泡,痒得她夜里睡不着,只哼。
  偏偏另外两个睡觉跟死了一样,听不见一点的,偏偏关逸耳聪目明,偏偏就他受不了一点。忍了半夜就跳下房梁,找了跟布绳将她捆起来,不许她把那些水泡抓破,留下疤痕。
  这会儿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顺手之便的事情,与眼下她还回去的,小巫见大巫。
  但两人这段藏于阁楼中的短暂相处,让她确信关逸不是无药可救之人。
  “关逸。”她的嗓音变得更柔和,又试探性地将勺头往他下嘴唇贴去,又往下压了压,要他张嘴。
  他没聋,听见了。
  可这回他变成那个得了痘症的容吉,而容吉变成了慷慨施以援手的自己。他却没有勇气接受来自对方的馈赠了,明明就需要她、他们的帮助,却觉得一旦开口,自己就会堕入无尽的自卑中。
  “走吧。”他重拾冷漠的口吻,试图通过这样的语气感知对方自己的态度。
  可容吉根本不理他。他的嘴只要张开了,哪怕只有一丝缝隙,她也会把木勺塞进去,逼他接受自己的帮助。
  这是他们曾经拿来治她的法子,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他头上,这世道,真是风水轮流转。
  关逸被她气笑了,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也只能翻白眼。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谁叫他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故事就是以这样诡异的情况继续进行下去的。
  在等待阿和满月的时日里,在章絮坐月子、给他们缝制婚服的时间里,在梁彦好伙同韩遂处理那些搬也搬不走的财宝的间隙里,在赵野准备去酒泉的行囊的同时,她留守在这间黑暗的小屋子,陪
  着他,陪他再度站立、再度行走。
  但事情总没有那么顺利,他的腿可是断了,脚筋变短变薄,每要抬脚,膝盖和脚跟便传来剧痛,好像能把筋脉再次崩断。
  老酒续筋时曾和他说,他的脚筋变脆变弱,不能再断了,再断神仙难救。所以眼下他是既希望自己能站起来,又恐惧一旦站起来脚筋便要断。
  “关逸!”容吉只是出门换盆水,就见他又怂了,躺到床上去。今日他还未站过半刻,更是十步未走。正是康复的关键时候,怎许他懈怠。女人气不过,转眼看见院子里的笤帚,抄起就要往他身上打,试图把他从床上赶下来。
  可他不肯,他不想再体会瘫在床榻上的滋味了,宁可走得差些、慢些,也不愿一时情急,把双腿废了去。
  挨打就挨打,他抱着脑袋,无论容吉是打自己,还是骂自己,还是其他什么法子,他都油盐不进,不肯下床,似乎是与这床融为一体。
  呼衍容吉可是狠心的,其他人下不去的狠手,她一个人便能全揽了。
  这日外间偶尔下了小雨,他的腿阴阴痛,想着总不能还要他这日子出去走路,合该让他的腿歇会儿。
  结果在床上躺了还没半个时辰,她就把赵野喊来了,两人一拉一推一抗,就把他送上了那糙汉的背上,而后果断往院外走。
  他吓得慌忙用左手抠住赵野的背,问他,“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外面还下着小雨,地这么滑……”
  赵野不爱听这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话,把他往背上托了托答,“你要是真的为你的腿好,就该在它能用的时候赶紧用用,只是走两步,要不了它的命。”
  两人七拐八拐,找到府上一处无人的角落,把他丢了下来,“你记性不差,我们来时路肯定记下了。还有半个时辰便要下大雨,老酒肯定和你说过,你腿伤不宜见雨水。半个时辰,你自个儿走回去吧。”
  “你踏马的……”关逸一站就腿疼,不敢站,扶着墙就要往地下坐。
  哪知道赵野威胁他,“你要是敢坐下,我就让容吉把你裤子扒了,说到做到。”
  “操。”往日只有容吉在,他一肚子脏话想骂骂不出口,这回终于给他找到出气口,毫不犹豫刻薄起来,“赵野,你他妈还是不是我兄弟,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赵野掏了掏耳朵,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快要退出这个院子,才回答他,“我要不是你兄弟,管个屁,爱走不走,废了正好,传出去说天下第一的剑客是我废的。”
  这话把关逸呛得厉害,他一世英名,哪知道会败在这几个人手里,“滚!你给我滚!”
  赵野见他是不会再闹脾气了,偏头给容吉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而后荒芜的角落里,又剩下他俩。
  容吉笑脸盈盈,给他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双手,蓑衣、油纸伞,能遮风避雨的,她一样也没拿,不想腿疼一晚上,就赶紧往回走吧。
  这几个人一准是来折磨他的,他忍不住想,梁彦好那家伙看自己女人看得比什么都紧,怎么这回大发善心让她来看管自己。想不通,又说不过妈的,除了走还能怎么办。
  “呼——”关逸吐了一口恶气,扭过头不再看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他走得很慢,因为练得少,不敢走,有一条腿都是拖在后面的。
  时值小雨,路面湿滑,他会踩到不知名的小草,被挤出来的鲜嫩汁液滑倒。膝盖猛地磕碰在土墙上,疼得他两眼一白。
  左手还没那么大的力气,撑不住,眼看着就要像个木偶一样滚落到地上,容吉眼疾手快地走上来扶住他,至少让他没摔得太狼狈。
  他第一次知道这女人力气大得惊人,换做章絮,这会儿能给他压坏了,哪知道她只抿紧了唇,就能扶得稳当。
  关逸不要人扶,等他站稳后,连忙甩开了女人的手,“不许靠过来听见没,我不想给别人看到天下第一的剑客竟然和一名女人混在一起。”
  清清白白的也不成。
  她听不懂,她猜是要自己走开的意思,等他站稳便乖顺地走远了,跟着他,跟在后面,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雨开始下起来,打在他们身上,且不说湿冷,首当其冲感到疼痛的是双膝,要打抖,摇摇欲坠。
  这会儿离院子还远,好几个拐口,他咬牙切齿,想着回去就要把他们臭骂一顿。可无论如何,要走,走不动也得走。
  尝试着把步子迈大点,尝试着走路间隙不休息那么久,尝试着抬抬腿。只这么几步路,他累得满头大汗、喘气不止,手脚像是刚安上去似的。
  在大雨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终于走到了院门前。浑身的衣裳湿透,他们都湿透了,他指了指院子里跟她说,“我在这里等你把衣服换好。”
  左手已经能动了,和她比手语,‘你换好干衣裳之前我不进院子。’
  他还是那副样子,固执又倔强。容吉问他,‘这会儿怎么不担心自己腿要断了?’
  他懒得答,赶她,‘快点。’
  第159章
  初平元年五月十四,阿和满月的这天,梁彦好终于把所有的财物算清楚,编合成一本厚厚的名簿交给韩遂,彻底了结这桩麻烦事。
  韩遂得了财宝,喜不自胜,想他们留下来多住两月,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说,若是你真心实意,不如给我置办几份的户籍证明,再送五六匹上好的骆驼。
  这多简单,韩遂笑他,好容易开回口,怎么不知道说点好的。
  他答,试探了我这么多日,你还瞧不出来我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花花公子么?我肚子里真的只装了这些,去哪里都妨碍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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